愚民的力量是可怕的。
村民们不自觉地在古井前面建起了一堵人墙，几乎完全将郑鳏夫保护在了后面 , 仿佛村长是什么随时随地会暴起伤人的野兽。
村长愣了一下 , 脸色有些苍白。
“郑老四，你家孩子当初上山被狼咬了 , 是谁救的他？”村长的手指颤抖着 , 一一在众人之中移过去 , “郑娇娇 , 当初你怎么都怀不上孩子，是谁帮你请神开的药？”
他深吸一口气 , 身影看上去愈发苍老虚弱：“如今，你们就是这样一副嘴脸？你们就却真的觉得我会害你们？这么多年来 , 是谁保你们平安？老苗死的时候你们恶言恶语，如今轮到我了，是么？”
被点名的那几个都是受过村长大恩大德的村民。
他们似乎于心不忍，悄悄低下头缩到了人群后面去。
而剩下的人却只是冷笑着。
就连平时村子里最老实的人 , 也不知道被郑鳏夫怎样蛊惑了心思，竟然敢与村长叫板了：“村长 ,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咱们就是因为在乎您的恩情，才不能看着您把自己和一家老小送上绝路啊！”
村长起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一个在鬼魂探亲中死了家人的粗壮妇女恶狠狠地说：“咱们自然是这个意思。这井可是村里最老的东西了！村长你称自己说过，越古老的东西越有灵性。最近一直出事儿，大家伙都怕了。这口井说什么也不会让外人碰的！”
“你、你们——”村长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他气得半死，手指颤抖着对着这些村民指指点点，最后愤愤然将手中的大喇叭往地上一砸。
喇叭口按钮的位置先落地，里头的麦克风顿时发出一声叫人牙酸的嗡鸣。
“好好好，要保护古井？那就随你们去吧。”村长笑了起来，“我倒是要看看 , 你们能成什么事儿。只不过，等人死的差不多了的时候 , 可别又来眼泪鼻涕一大把地求我。”
“听听 , 乡亲们——听听这话，他这是在诅咒你们啊！”郑鳏夫唯恐天下不乱地吆喝起来。
可悲的是 , 人性果真就如此。平日里村长为了石头沟呕心沥血 , 却比不过自己一时失言和郑鳏夫的故意挑拨。
眼看着村民们怒火中烧 , 村长猛地抽了一口气 , 咬牙切齿地扭头走了。
我抬头看了方堇一眼 , 见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想了想，拿出对讲机安排了几句 , 说是暂时先不要动古井，先还是依靠昨天钻的探测点来。
他在对讲机里说了很多专业的词汇，应该都是和地震有关的。
我听着他的意思就是先探测这里有没有可能发生余震 , 以及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震中到底在哪儿。
但从方堇苦哈哈的脸色我也能猜到，如果不能下古井 , 他要搞清楚这山神到底在怎么作怪还真有些不容易。
看到方堇这么专业的样子，原本因为他出生迷踪方家而生出的戒备和疏远倒是缓解了不少。
看不出来，方堇这个风水师傅好像还真的也是个有本事的科学家。
我压低声音提醒他：“方二爷，你要在这儿怎么查事情我插手不了。不过刚才村长并不是危言耸听。石头沟这地方邪门，弄得不好真会出人命的。不管是村民，还是你带来的这些专业的助手，如果出了什么事儿总归不好吧？”
方堇点了点头，谢过了我的提醒。
然后，他说他要先去找村里的人四处打听打听，问我要不要一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 , 最后还是拒绝了。
原因无他：村里人现在还是把我当成祸害，我就算跟着方堇 , 恐怕也起不到什么熟面孔的作用。
我想了想 , 又说：“如果您真的想要调查村子里的事儿，那和村民说话是没有用的。石头沟这地方排外。您初来乍到现在又是他们眼中要开古井的罪人 , 他们能给你好脸色看才怪呢。”
方堇是个聪明人 , 立刻明白过来我是什么意思。
他问道：“这么说来，你们的村长的确有些本事？”
我点点头 , 思考了片刻 , 就将之前鬼魂探亲的事情给方堇说了一通 , 只是将布阵的点子算到了村长身上。
毕竟没有村长默许，我也做不出那么大的手笔来。
迷踪方家最关心的就是阵法 , 听我这么一说，方堇果然来了兴趣：“不错不错。这么说来，村长果然是个非同小可的隐士？刚好 , 关于这石头沟的地形，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他顿了顿 , 又说：“如果是去村长家，你可一定要跟我一起去了。”
我无奈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方二爷可不算是军人，我没有那个义务配合你哦。”
方堇笑了，掏出手机递到我面前：“你看看这个。”
我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张航拍影像，三长两短的屋子和我家一模一样。
可是……又不是我家。
我眯着眼睛往照片一角看去：那不是村长家里的大槐树吗？
果然，方堇说：“他家的屋子除了没有那条专门为鬼灵开的荫庇路之外，剩下的布局和你家几乎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很有趣么？这村子里仅有的两个懂阴阳的人，偏偏都住在会让人多灾多难的凶屋里？”
方堇这么一说，我也觉的事情的确是很蹊跷了。
不仅如此 , 村长家和我家刚好位于村子的两头。
我虽然不懂什么风水阵法，却也感觉这绝非偶然。
我问道：“方二爷是怀疑些什么？先是我阿爹 , 然后是村长 , 这村子里说得上话的人物都让你给盯上了。”
方堇笑了起来：“是啊，你说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
我沉默了一下 , 说：“八岁以后 , 我就再也不相信什么巧合了。”
“倒是很有慧根啊。”方堇微笑着赞扬我 , 只是笑意到了镜片背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他不肯跟我细说 , 但也的的确确被他吊起了好奇心。
何况 , 如果不跟方堇去调查，我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如今在石头沟里我几乎寸步难行 , 走在路上都怕被怨恨的村民将脑袋砸开了花。
毕竟人迷信起来是不讲道理的。
于是我点头答应了：“那好，我就叨扰方二爷一下，一块儿去看看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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