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贼眉鼠眼的老头三番五次一说，我心里反而有了些头绪。
再加上凌司开口提醒 , 我终于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我以前听阿爹说过的。山上的动物比起城里的可是有灵性多了。所以他以前走江湖的时候 , 如果在山林草地里看到野生动物，都是要拜一拜留下瓜果才走 , 算是乞求平安。
只不过石头沟这一界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石头沟里有东西镇着 , 所以道行微弱的动物大多不敢进来。像是之前那黄鼠狼虽然有点本事 , 山里的东西奈何不了他 , 可最后还不是因为石先生震怒，最后用曲线救国的方式被阿爹处理掉了吗？
而面前这老头子让我想起的 , 就是阿爹下葬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阿爹说过，动物修炼成精并不难的 , 但化形这最关键的一步却往往无疾而终修为尽失。
这是因为他们化形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活人说他们长得很像人，才算是修炼得到了。
当时给阿爹下葬 , 他选好的风水宝地里窜出来过一只巨大的老鼠。我被吓了一跳，鬼使神差地骂这老鼠成了精像是人 , 说不定，就是无意中有了成人之美了。
这么一想我反而安心下来。
根据阿爹的说法，动物们会把帮助自己化形的人视作大恩人，甚至有将来会为对方挡一劫的说法。
在我迟疑的过程中，老头一直在紧张地左顾右盼。
最后凌司说：“你先跟他走吧，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老头明显松了一口气，对凌司做了个感激的动作，然后带着我七拐八弯的来到一座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前。
这房子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看上去好像随时随地会倒的样子。
但走进里头之后 , 我却意外的发现房屋内部宽敞整洁，石板铺的地面配上同样石头雕刻出来的家具 , 虽然有点凌乱 , 但看着也颇有个小家的温馨感。
在房间正中央竖立着像是牌位的东西，前面还放这个香炉。
我凑上前去一看，才发现牌位上写的竟然是我的名字！
这不是诅咒我死吗？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凌司却冷嘲热讽着说我是外行：“别砸。你要是砸了这牌位 , 日后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如今 , 我对于凌司的话已经养成了一种言听计从的潜意识了。他这么一说 , 我刚刚抬起的手立刻就放了下来。
这时 , 老鼠妖上前来 , 慌慌张张地用一块布把牌位遮起来了，然后对着我磕头：“罪过罪过 , 恩公，你可别误会了。那东西瞧着不好看，但用处可是很大的。”
说着 , 他就拉着我的手嘘寒问短起来。
虽然老鼠妖长相难看，但是随着我与他的交谈逐渐深入 , 我慢慢意识到这家伙的确是真心牵挂我的安危。
就连那牌位，也真的是为了特地放置的。
这些年来，老鼠妖一直就住在山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砸碎红石搅乱了山里原有的格局。
这几年老鼠妖给自己搭了这么个小野庙，也没有受到所谓的山神的排挤，反而给人治疗疑难杂症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是不是的还能收到一些瓜果贡品。
老鼠妖说，他这么帮助他人，做下的功德全通过给牌位上香的方式转移到我身上了。
凌司这才恍然大悟：“我说你这么多年来，没有知情人陪在身边 , 怎么日子还过得平平安安的呢——原来是有人暗中一直在为你劳心劳神。”
我不满的反驳：“我这么多年来平平安安，分明是多亏了好姨。”
谁料凌司却冷笑起来 , 说：“好姨？你好姨那点本事 , 面对石头沟里头的东西，恐怕连自保都很成问题。”
我忍不住反问：“你好像知道得很多？”
凌司的表情却一瞬间沉了下来。他说：“我知道的绝对不多 , 至少还远远不够。只是你们这群愚蠢的蝼蚁知道得太少 , 所以才少见多怪罢了。”
我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的态度素来傲慢 , 与他计较只会给我自己添堵。
老鼠妖给我倒了一杯茶 , 然后说：“恩公 , 这石头沟你可千万不能去。等在我这歇一会儿，天亮了 , 我便送你下山吧。”
我叹了一口气，正色道：“这不可能。那是我的老家，我必须回去。”
老鼠妖愣了愣，问：“为什么？还有什么比恩公你的安危更重要？”
这个问题倒是一下子将我问倒了。
我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会儿 , 然后正色答道：“比安危更重要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说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们，又比如说真相。我扪心自问 , 就这么平安但是稀里糊涂地活一辈子，我好像不太乐意的。”
这话是回答老鼠妖的问题，但其实也是解答了我自己心里的疑惑。
自从发生这些变故一来，我的内心是矛盾的。
一方面，我觉得自己的本能并没有错。我身上没有任何寻找真相的义务，只要能够活下去，何必自己往麻烦事儿里钻呢？
但另一方面，我又因为凌司每一次只说半句的暗示而较早不一。他已经不止一次提起过石头沟的一切与我息息相关，我一辈子都躲不过去。就连张三都提到过这一次我不能继续逃避。他说我身上有着深重的孽债——可我仔细想想，从小到大除了砸石头之外就没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儿。
难道只是一块破烂烂的小红石，就让我孽债满身？
这好像不太可能。
而眼下 , 老鼠妖和凌司都因为我的一番话而愣住了。
片刻之后，凌司伸手在我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 双眸第一次对我露出了柔软的情绪来：“阿秀 , 你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老鼠妖也道：“既然恩公心意已决，那……我就不阻拦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 , 转身到小庙的内室里翻箱倒柜了一会儿 , 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小木雕。
那木雕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老鼠 , 胖乎乎的样子憨态可掬 ,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好好把玩一番。
老鼠妖将木雕塞进我的手里 , 告诉我务必将它贴身带着，这样如果我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 , 他可以来帮我一次。
但也只有一次而已。
老鼠妖说完，对着我深深拜了下去：“恩公，让我送你进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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