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随着村长继续叙述 , 这个故事逐渐演变为了一个令人发指的人伦悲剧。
刚嫁过去的时候 , 郑欣娘是幸福的。
或许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个比她大了十四岁的男人竟然会成为她的真命天子。
那个男人对她无微不至 , 甜蜜的爱情让郑欣娘仿佛花朵一般绽放 , 就连村长都觉得自己老婆这一次办事很靠谱。
可惜好景不长。婚后没多久 , 她老公的身体状况开始逐渐走下坡路了。
一年多以前 , 他老公终于病逝。
这一下可好了。
因为郑欣娘嫁进来他老公就开始变得体弱多病 , 所以儿子一走,这公婆立刻就说是郑欣娘把自己老公克死了。
后来多方一打听 , 就打听出事情来了。
原来当初夏美兰把郑欣娘嫁过去的时候压根没有给人家说实话,而是仗着娘家这一层关系,忽悠人家把郑欣娘娶了过去,就连双方合的八字都是假的!
我倒抽一口冷气 , 很清楚农村人对这些细节上的事情有多看重。
说实话, 这就是夏美兰的不对了。
女儿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呆在自己家里难道还能受罪吗?
可她非要用这种欺骗的方式把郑欣娘送到别人家里去做媳妇 , 这一穿帮,承受怨气的人最后会是谁自然可想而知了。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桌上早已经放凉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问道:“那后来呢?要是真的不乐意,离婚不久行了。反正咱们这种地方,离了婚的女人是生不如死。如果他们要报复,这目的不也达到了吗?”
我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非要选,那就让郑欣娘身败名裂吧。何必把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给折腾成疯子,也不怕伤阴德吗?
村长苦笑了一声,说:“美兰也是好心,谁都没想到最后事情会演变成了这样。那家人死了独子 , 反应激烈了一些,对欣娘又打又骂了好一段时间,可谁知道……”
村长深深叹了一口气 , 说:“谁知道 , 欣酿当时竟然已经有三个多月身孕了。这打着打着……孩子就没了。”
我的心顿时抽紧了:“所以刚才欣娘姐才说什么,多吃多补对孩子好的话?她是无法接受自己没了孩子,所以才……”
“十有八九是错不了的。”村长深深地吸了两口烟 , 不再说话了。
我同样沉默下来 ,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 , 村长说:“可这事儿……的确是怪不了人家。欣娘的八字我很清楚 , 美兰也很清楚。她的的确确是克夫的。”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村长,问道:“这世上还难道真有克夫这么一种说法?”
村长点了点头 , 说:“确切说来并不是克夫,而是不适合与活人成婚 , 仅此而已。”
我顿时明白过来:“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您之前才会故意将欣娘姐送去祭山?”
村长苍老的眼中露出了慢慢的无奈:“若不是这样,谁家会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呢?可欣娘这孩子,若是活着 , 便注定了一辈子要与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纠缠不清,甚至注定了要孤苦终老。所以我才想要将她送去山里。”
这话顿时听得我尴尬得厉害了
按照村长这样的说法 , 那岂不是阿爹自己多管闲事,坏了人家的苦心经营?
难怪虽然欣娘将我阿爹视作救命恩人,但是村长将女儿接回来之后一点儿都不显得开心呢。
我心一虚,自然也就没有了刚才找村长来商谈石头沟日后大计的理直气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村长却无奈地笑了:“你不用觉得害怕或是不安。其实我后来想一想,我那法子也的确是不成样子。自古以来谁比知道祭山祭水的姑娘家活不下去?我自以为将欣娘送去山里是帮她解脱,可仔细想来,怕是我自己难以承担责任,所以故意找了个借口送她去牺牲而已。”
村长如此坦白,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不明白纯阴命是什么。但我知道 , 要一直和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打交道肯定很累。
村长和阿爹聊天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自己是半路出家。如今看来,说不定是因为有这么个容易撞鬼的女儿 , 所以 , 他才特地进了这一行。
如此说来,恐怕谁都没有资格责备村长那看似无情的决定吧。
我的心里挺不是滋味 , 问:“那……阿姐的婆家那里 , 是见她失心疯了 , 嫌晦气,所以就把她送回来了?”
“不然还能怎么着呗 , 难道逼着人家帮我养女儿?”村长唉声叹气的 , 都快要把自己的头发叹白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 最后只能将自己做的笔记留在了桌子上,让村长仔细看一下。
村长调整好情绪很快将我写的内容看完了,果然深受震动。
他半晌才问:“这里头写的东西,你有多大把握可以肯定?”
因为有凌司参与其中 , 所以我的回答格外有底气:“至少八九成。”
村长再一次沉默下来。
我看出端倪,小心翼翼地问道:“村长,难道咱们石头沟死的人真的不会入轮回?”
村长叹了一口气 , 道:“是不是进入轮回,这事儿我的道行可看不穿。不过,咱们石头沟死了人之后,下葬的规矩的确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我愣了一下, 顿时认真起来。
从小阿爹就不许我接触这些事情,谁家有了白事,他也会警告我当天不能出门。
阿爹发起火来很可怕,所以我从小就对他言听计从。
如今听村长一说,我愈发觉得这之中有蹊跷了。
阿爹既然早就知道我和石头沟、 和山上的东西关系密切,恐怕小时候就是在故意保护着我吧?
只可惜他保护得了我一时 , 却保护不得我一辈子,反让我如今两眼一抹黑 , 一无所知的一头撞进了这石头沟的恩怨和秘辛里来。
“耳闻不如目见 , 你跟我来吧。”村长站起身来,背转身子的一瞬间 , 整个人似乎都佝偻了许多。
我有些不忍 , 却也知道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 便只是上前去搀扶住他的身体 , 跟着他从后门离开了自家的大院。
村长带着我七拐八弯 , 最后,竟然在院墙外被一棵大树遮挡的角落里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