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在我印象当中可是很深的。
它是一棵槐树,就种在村长家大院的东南角上。
小的时候 , 我曾经被柱子哥怂恿着爬到树上去过 , 结果正好被从外面经过的阿爹看到。
阿爹很少对我生气,爬树那一次他大发雷霆的模样始终让我印象深刻 , 导致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像个假小子似的到处乱爬过 , 甚至一看到可以爬的树就有心理阴影。
据说那一天柱子哥也被村长好一顿收拾 , 接下来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因此 , 大槐树在我们年轻的心灵里印下了可怕的烙印。不论是什么原因 , 我们都牢牢记住了:村长家的大槐树不是给小孩子爬着玩儿的。
其实仔细想想,那天柱子哥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要爬树我已经记不得了。
柱子哥并不是个好动的孩子 , 反倒是我总是在村里跑来跑去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所以爬树这个提议对于他来说并不平常。
但小孩子,总是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如果不是今天村长特地将我带到大槐树这里来,我恐怕不会怀疑柱子哥当初提出爬树这件事情有所蹊跷。
可现在再看来 , 我心里就有些不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自从与这些灵异事件打交道之后,我的整个思维模式都发生了改变。
但这些话我当然是不会跟村长说的。
昨天夏美兰发飙 , 显然是觉得女儿的疯癫和我脱不了关系。
虽然我觉得这话蛮不讲理,但若是往细处说起来,我一回家石头沟就出了那么多事儿,我想要把这事解释清楚恐怕不太可能了。
所以,我此刻是绝对不会将柱子哥也卷进这是非里来的:两个孩子若是都和我扯上关系,村长老婆夏美兰指不定直接就把我生撕了。
在我的缄默当中,村长对着那大槐树磕头跪拜完成了一系列礼节,然后伸手在槐树树干上摸索了几下。
然后,树干上竟然打开了一个窗口。
我目瞪口呆 , 震惊地凑上前去细看。
树干里头中空,像是佛窟一样有着一个个小凹陷 , 但凹陷里头放的不是什么佛像 , 而是一块块石头。
红石头。
杀死了佳佳、差点害死了张老板一家人的红石头。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猛地窜了起来。
“村长,这……”我发抖着退开一步 , 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作为一切罪魁祸首的血石会在这颗大槐树里?
这和我与凌司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村长指了指那些血石 , 让我凑近一点仔细看 , 看了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犹豫了一下 , 看着血石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光芒 , 实在是不敢靠近。
村长却让我不要害怕,说这些石头不会伤人。
对此我只能狂翻白眼。
但我没有在附近看到那红斗篷的身影 , 既然如此,应该的确是安全的吧?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眯着眼睛往里头瞧。
只见血石里飘着一缕缕细小的黑色物质 , 看上去像是头发丝。
通过调整角度,我终于发现这些头发丝拼凑出来的图案原来是一个个名字。
我问村长:“这是什么?”
村长说:“这是魂祠。咱们石头沟里 , 每死一个村民,这大槐树里就会多出一块写着死者名字的血石。”
我问道:“石头沟人不多,但也绝对不算少,这么一棵槐树,难道还能将自从石头沟建立开始所有的死者都记录在这里?”
村长却说不是这么一回事。
每年七月半,这魂祠都会完全清空。
只是要说血石去了哪里,村长却是不知道的。
村长让我退开几步,伸手从槐树后面拿出一把铲子,往地下狠狠一铲,然后就挖出来一只坑坑洼洼的死鸡。
我毛骨悚然 , 村长却满不在乎的说:“看,这就是我每个礼拜给魂祠的贡品。”
我盯着村长 , 只觉得这个人已经疯魔了。
我无法想象记忆当中和蔼温暖的村长竟然一直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他说这魂祠里头的都是石头沟的村民 , 是郑家的老祖宗们。这每个星期用活禽祭祀的规矩是祖上传下来的,只要这样做 , 就可以保准石头沟的生意一帆风顺。
村长手中提着死鸡 , 笑容满面地说:“你来的时候难道没有注意到 , 村子里许多人家都已经盖了新房子?这都是因为石先生满意我们的供奉、更是祖上的保佑啊。”
“可是 , 现在却有人因此死了。”我忍不住残忍的刺破了村长幻想的泡泡。
我说:“不管这些石头最后去了哪里 , 都符合我之前的推测:石头沟死的人没有入轮回。村长,这不是什么山神显灵,是邪术!”
“放肆!”村长却怒了 , 一烟枪砸在我的脑门上,疼得我直冒眼泪。
他严肃地说:“你离开这几年,难道以前的事情都忘了?虽然你是外姓人,但仍旧是石头沟的孩子啊!”
我梗着脖子问道:“是这样么?那村长您告诉我 , 我阿爹死后,这魂祠里可有出现他的名字?你供奉着的这些人里头,可有你们家最大的恩人?”
说起这件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无法忘记这山上的东西害得阿爹尸变最后连入土安葬都做不到 , 只能一把火烧了。
村长的面色果然变得有些古怪。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阿秀,我说过了,你和你爹是外姓人。这魂祠里头,却只会出现姓郑的子孙。”
“是吗?”这个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却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证明我阿爹的魂魄没有被困在这里。
不知道好姨是不是从哪里得到了类似的消息,所以特地来石头沟确定这一点?
但不论如此,我现在能够肯定好姨的确是出事了。
石头沟卧虎藏龙,小小一个穷酸地方却比什么大城市还要吃人不吐骨头。
我和村长的谈话无疾而终 ,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我对山神不敬的话语而僵持下来。
我想要进一步调查魂祠,但村长肯定不会答应。
我叹了一口气 , 说:“这样吧村长。这魂祠如何暂且不论……可鬼魂探亲的事情我们必须得处理。这大槐树我是肯定不会动的 , 但相对应的,若是我和我朋友需要做些其他的事情 , 你也不要阻止,好吗?”
村长犹豫着 , 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我急了:“不然 , 我便将这魂祠的事情说出去。您小心翼翼那么多年 , 显然是不能走漏消息吧?您可得想想 , 若是这事情让其他人知道了,山神该有多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