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长的房间里走出来,我的胸口像是压着石头一样闷得慌。
夏美兰一直等在门口 , 见我出来 , 立刻抬起了布满泪痕的脸。
我叹了一口气:“姨子,您别这样。您这样我看着多难受啊。”
“我知道 , 这都是柱子自作孽……可是这孩子 , 这孩子以前多好啊?”夏美兰絮絮叨叨的 , 精神状态明显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我探出灵根将她骚动不安的魂魄压了一下 , 这才注意到她体内的半魂不知何时已经变的很虚弱。
我一惊 , 问道:“姨子,你是不是也受到了瘟的影响?如果是这样 , 您还是快些回杨柳坳去吧。”
“我姐已经回了。但我不能走。”夏美兰淡然一笑,脸色惨白惨白的,在煤油灯的灯光下看着愈发渗人了。
见我不明白 , 她又解释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我已经不再属于杨柳坳。我们家这老头子啊……虽然笨了点,脾气大了点 , 脑袋又不会转弯。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呵,你要我丢下他苟且偷生,我还真做不出来。”
这话听得我大受震动。
夏美兰自己这么想我不奇怪,但没想到她体内的半魂竟然也同意留下来。
村长真的值得她如此有情有义吗?
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夏美兰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说,等我看完了村长给我的日记本,再决定自己要不要讨厌他也不迟。
夏美兰语重心长地说:“阿秀啊,姨子没文化,也说不来大道理。但是你从小到大 , 咱们家里没有亏待过你吧?你不能因为外人的事情,来猜忌自己家里人啊。”
我张了张嘴 , 哑口无言。
夏美兰接着说:“我说这话你肯定不相信。但是咱们老头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村子 , 为了让大家能过上好日子。”
“难道您不知道他与上头有联系?”我狐疑地问道。
夏美兰却笑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确没本事,但我身体里的那姑娘很有本事的呀。别说 , 咱家老头子看到她都有些怕呢。”
夏美兰说到这里 , 带着满脸温馨笑了起来 , 可眼底却是一片悲戚。
她说 , 村长的任务一直以来就只有保护好石头沟这一项而已。
“他的确会向上头的人汇报 , 但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夏美兰一边说,一边略带埋怨地看了看我 , “你以为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咱们村子带出去的石料都能有那么好的销路?你还真以为是咱们这的山人杰地灵出宝贝啊?”
我一愣,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全都猜错了。
夏美兰冷冷地看着我,似乎想要责备 , 但是又狠不下心来。
最终,她只是转开了头 , 说:“阿秀,很多事情不能够只看表面的。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到底是证据说了算,还是你自己的心说了算?就好像你的那个小男朋友——别说好人坏人了,他连人都不是吧?你手中证明他作恶多端的证据,好像也不少?但我看你们两个,不还是甜甜蜜蜜的么?难道同样的道理,在从小看你长大的人身上反而不适用了?”
夏美兰的话让我无地自容。
可我忍不住反驳:“这不一样。”
“你说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吧。”夏美兰轻轻笑了一声,推开了村长的门。
最后 , 夏美兰让我这几天都不要去打扰她、更不要去打扰村长。
“很快就都结束了。”夏美兰意味深长地盯着我说,“这里的房间你随便用。这几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自己便是。以后 , 就真的都要靠你一个人了。唉……”
她最后的那一声长叹让我的小心肝狠狠地颤了颤。
等我回过神来 , 夏美兰却已经 进了村长的房间了。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前厅走去。
凌司笑眯眯地在厅里等着我。
他的头发似乎比以前更长了 , 且黑色发丝末端隐约泛出浅浅的红色。
这代表着他的实力增加了吗?
我的视线落在凌司的衣服上。
漂亮的红袍上沾了一些血迹 , 但不让人觉得难看 , 反而好像血迹本来就是上头花纹的一部分似的 , 红得格外妖冶。
凌司将我抱进怀里一吻 , 然后笑着说:“月色正好,不如出去走走。”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 任他揽着我的腰,带着我向外走去。
石头沟里一片诡异的景象。
每家每户门口挂着的白灯笼亮了起来,可亮的却是血红血红的光芒。
空气之中青黑色的气息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 给月亮都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颜色。
白天死气沉沉的石头沟此刻却焕发出了浓郁的生机。
虽然外头还是没有人,但每家每户都亮起了灯。
透过纸糊的窗户 , 我能清晰地看到里头或是淘米做饭或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身影。
如果不是屋子外缠绕着浓郁的瘟气,这一切看来都是再美好不过的景象了。
我的视线在村子里游走,这才注意到了几个变化:
第一,村子中央的古井已经被封上了。和上一次木板加石块的粗糙封锁方法不同,这一次是直接用水泥砌死了。
第二,郑鳏夫的房子、包括前方的杂货店竟然全部焚毁。只不过焚烧过后的漆黑废墟并没有处理干净,仍旧堆在原址。
在郑鳏夫的房子废墟当中,有一盏巨大的长明灯。
那长明灯完全是用打磨得纤细无比的石头搭建出来的,上面镂空雕刻着飞鸟和各种神仙的模样,整体有四五米高 , 堪称鬼斧神工。
我的视线落在一户村民亮堂的窗户上:窗户那头,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小姑娘扎着朝天辫 , 父母一人坐在一边 , 都忍不住给她夹菜。
“看上去是不是很温馨?”凌司说着,语气却是充满嘲讽的。
我不解地点点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可凌司却只是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些巨大的红灯笼 , 说 , “不过是妇人之仁 , 白费时间罢了。”
我困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凌司的手一一指过那些屋子 , 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这里的人 , 都已经死了。包括刚才和你说话的村长,包括夏美兰 , 他们严格说来,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