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哥这样一说,我才觉得好像这事情真的是有点诡异。
于是 , 我也就下意识地多留意周围等车的人了。
最前面的是一对老夫妻。两人带着一个大大的背篓 , 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在我们左前方有一个脑袋上裹着花布的女人,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 , 虽然看不清模样 , 但是身材倒是玲珑有致。
她似乎是有点不舒服 , 一直用手按着平平的肚子 , 时不时还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
再附近有一个中年人:国字脸、方肩长手阔臀长脚 , 背后看去活像是只巨大的猿猴。
对了,不远处还有两个小孩子。很奇怪 , 那么小的孩子竟然没有大人陪着,其中一个还只穿了一只鞋子。
我很怀疑这样能不能上车。
我压低声音说:“好像……的确是怪怪的。”
柱子哥的脸色有些苍白,同样低下了头做出与我耳语的样子,说:“而且啊……”
我听着听着,变了脸色:“你确定?”
“基本确定啊。”柱子哥看上去好像快要晕过去了的样子 , 嘴唇都发白了。
他指着那个包着花头巾的女人说:“尤其是她!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她的老公是个混蛋,当初一直对她拳打脚踢 , 结果……把人家的孩子打掉了。第二天这个嫂嫂就疯了,自己沉思在村子的井里——那个时候你还小呢,什么都不记得。我当初五岁,阿爹说,她生前喜欢我,刚死那会儿我老跟他说看到她坐在窗口呢。”
柱子哥的话听得我毛骨悚然。
如果他没有认错人,那一候车室的人问题可就大了啊!
可如果真是这样,张三怎么会没有发现呢?他好歹也是个正牌的茅山道士,不至于人和鬼的差别都分辨不出来?
凌司却冷不丁说:“你仔细看看他的眼睛。”
我愣了一下,扭过头去,才发现张三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双小手。
在他身后 , 有一个举着孩子的老太太。这孩子刚好被举到张三后脑勺的高度,硬是把他的眼睛遮住了。
我吓得不敢说话:“这、这是……”
“这叫鬼遮眼。”凌司冷哼一声 , 说 , “早说了那道士是个不靠谱的三脚猫了。”
柱子哥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阿秀, 你在和谁说话?”
我回过神来 , 摇头搪塞了一句没什么。
这个时候 , 班车刚好到站了。
我顿时犹豫起来:怎么办呢?
候车室里的人站了起来。我看了一眼张三 , 发现他一站起来 , 背后的老太婆就够不到了。但这时立刻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插了上去 , 抬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人,我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那——那明明就是当初忽悠我那个小贩儿!
“上车!”这一刻我什么都不管了,一拉柱子哥大步加入了上车的队列。
凌司笑眯眯的漂在我身边 , 说:“这就对了。是活人是死人有什么差别呢?反正你总是要回石头沟去的。”
我没理会他,付钱的时候故意碰了碰司机的手:是热的。
可松出一口气之后,我又觉得担心起来。
今天晚上的司机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 , 满脸青春痘那叫一个密密麻麻。他开这班死人车,估计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活人来开死人车?
这个问题又是凌司给我解答的:“先不说这些人为什么组队闹鬼回老家。那开车的是自己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儿 , 冒犯了东西了。”
我趁着柱子哥帮忙放行李的时候,问:“什么意思?他得死?”
“当然得死。冒犯鬼神的下场,不就是个死字么?”凌司的回答毫无同情心。
我愈来愈紧张了,忍不住问:“那按你的意思,难道说今天这车上的活人——都得死?”
“谁跟你这么说了?”凌司却冷笑了一声,用看白痴一样的视线将我上下扫了一通,然后说不论是我、张三还是柱子哥,我们都死不了。
凌司一一道来:“张三藏得深着呢。我若是你,就绝不会相信他。至于你的柱子哥……呵呵,也是个宝——有人舍不得他死,明白么?”
凌司的话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不过我明白,他好歹说明了我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 , 因为有人不让我们死。
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便是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来。
我只是越来越担心好姨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到石头沟来 , 更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所以脱不开身。
我只希望大家都可以平安无事 , 完完整整地离开这石头沟。
我当时怎么会想到,自己这一次回来 , 竟然就离不开了。不仅离不开 , 还反而愈发卷进石头沟的种种诡异当中。
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 , 班车已经开出去了。那两个小孩子果然被司机拦住了。但这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巧舌如簧 , 又各自有着票据 , 最后司机也只能放人。
发车之前,我清楚的听到他嘟哝了一句:“哪儿来那么多人往石头沟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跑?邪门了。”
这话一出 , 我清楚地感觉到满车的人都向他投去了充满敌意的视线。
可偏偏这个司机自己不觉得,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听得我都嫌脏耳朵了。
我心想:要说这司机造了孽活不下去 , 我是绝对相信的。就他这张骂骂咧咧不停的嘴,不就一眨眼把满车的东西给得罪透了吗?
班车就这么平平稳稳地往前开着。山路本来就难走,又是夜路 , 这司机虽然骂骂咧咧的,但车却开得很小心。
我盯着窗外黑漆漆一片的山林,看着看着,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车子在跑。
是我的错觉吗?
我扭头打量着凌司,却发现他竟然装模作样的在空座位上闭目养神了。
他明明是鬼,养什么神打什么盹啊?
我翻了个白眼,继续盯着窗外看:山里昼夜温差大,容易下雾。不知不觉之间,空气里隐约泛起了一层白茫茫。
就在这时,车子忽然狠狠地颠簸了一下。
有人的行礼从架子上直接滚落下来,尖锐的刹车声在寂静的黑夜当中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