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村长家的女儿。
小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不喜欢我，但是这个小姐姐一直都对我很好 , 还经常会给我糖吃。
当初阿爹会帮她 , 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的心地善良，阿爹不忍心看一个无辜的花季少女被村长送去个山神当祭品。
阿爹当初就跟我说过 , 从山神手里抢人是犯忌讳的。
所以若是其他什么人 , 他还不一定会出手呢。但是村长的女儿是个好姑娘 , 他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
村长的女儿叫郑欣娘 , 名字特别好听特别吉利。
不知道我有没有提到过？石头沟家家户户都姓郑 , 听说是他们老祖宗特地改的，为的就是讨个口彩。
毕竟郑和镇同一个音。山里头的东西若是镇住了 , 这里的日子自然也就太平了。
郑欣娘看到我，嘻嘻笑着对我抬起手来。
她也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整个人憔悴枯瘦得如同一具骷髅 , 而且头发长得老长老长，几乎从床面拖到了地板上。
虽然她在对我笑着 , 可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叫我害怕。
我的双脚仿佛生根在了地上一般，怎么都动不了了。
郑欣娘撇了撇嘴，可怜兮兮地掉下两滴眼泪来：“你快过来呀？”
我不安的扭头看了村长一眼，最后还是不忍心，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郑欣娘拉住我，爱不释手地将我的衣袖卷起来摸了摸我的手臂，笑嘻嘻地说：“你的皮肤可真好呀，好光滑，像是丝绸似的。”
这话听得我眼眶有些泛红。
小的时候郑欣娘就一直很羡慕我的皮肤。之前也说过了，阿爹不让我上山也不让我干活 , 给我养出了一身漂亮白皙的细皮嫩肉。
而郑欣娘是典型的山里孩子，虽然长相不差 , 但一直跟着父母风吹雨淋的 , 皮肤早就变得又干又糙了。
郑欣娘爱不释手地抓着我的胳膊，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喜欢。
刚开始我还有些感慨 , 渐渐的就觉得毛骨悚然了。
过了一会儿 , 只听郑欣娘好高兴地说：“把你吃掉 , 我的宝宝也能长得白白嫩嫩的。嘿嘿嘿 , 真好。”
不等我反应过来，她竟然张口就对着我的手臂咬了下去！
我顿时惨叫一声：郑欣娘咬得可真厉害！我只觉得一块肉整个都快被她撕扯下来了！
还好这时候村长反应过来 , 一烟枪砸在郑欣娘的天灵盖上。
郑欣娘顿时一阵抽搐 ，双眼反白向后噗通一声倒在了床板上 , 四肢像是羊癫疯发作一般不断抖动着。
我吓坏了，抱着被咬伤的手臂迅速逃到一边。
村长却反应迅速，扯过枕头塞在郑欣娘的嘴里不让她咬伤自己的舌头 , 然后用铁链将她的手脚反扭，整个人固定在床上。
这一切看得我目瞪口呆 ,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手臂上多出一圈红肿的牙印，热乎乎的疼得厉害。
“跟我来。”村长招呼我去了他的房间，找出药膏让我抹上，叹了一口气说：“我那天晚上不让你进门，就是因为欣娘的缘故。”
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欣娘姐要……要吃我？”
村长叹了一口气，大概是知道这件事情我是管定了，终于不再急着将我往外推了。
通过他的叙述，我终于听明白了郑欣娘这悲剧的命运。
这一切说到底 , 真正应该责怪的是她爹，也就是如今正愁眉苦脸的老村长。
因为 , 郑欣娘的噩运始于山神嫁。
对于石头沟的人来说 , 嫁给山神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在石先生的信仰问题这个方面，石头沟的村民们丝毫不逊色于曾经屠遍中东的基督教十字远征军。
所以 , 郑欣娘的生还对村民们来说非但不是一件好事 , 反而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她刚刚被救回来那几天 , 夏美兰走在村子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 说她教出来一个不要脸的女儿 , 嫁给山神那么光荣的事儿竟然被他搅黄了。
可他们也不想想，如果换成要献出自己的女儿 , 恐怕这些人早已经要死要活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凌司相处得久了，连我也好像受到了他的影响，开始觉得人类真是自私丑恶愚蠢贪婪。
不过言归正传：郑欣娘没有被山神“娶”走 , 在村里已经被当成耻辱了。
农村人结婚都比较早一些，尤其是我们这种偏远落后的地方更是如此。
但是当时村里却演变成了谁都不愿意娶郑欣娘回家的状态：一是这些村民自以为是地把无辜的郑欣娘当破鞋看待 , 二来则是害怕娶了她会触怒所谓的山神。
但是夏美兰心疼女儿，自然不愿意她的一辈子被这么个所谓的献祭给毁了。
于是在她的牵线搭桥之中，好不容易给郑欣娘谈了一门婚事，除了男方的年纪稍微有点大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瑕疵。
何况，郑欣娘的夫家虽然与石头沟之间有一些距离，但是借助班车往来也不算麻烦，条件也比石头沟好了不少。所以，这门婚事对于郑欣娘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我特地问了一下郑欣娘嫁过去的那个地方的名字。
村长说 , 那地方不算是小城，但是也不算是农村 , 非要说起来的话算是个镇子 , 不过名字却叫杨柳坳。
我将这名字反复默念了一番，却不记得自己有听到过。
我知道夏美兰是从外面嫁到石头沟来的 , 难道是她的娘家？不然 , 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足不出户的粗野农妇能够托到什么关系 , 将十里八乡已经被传成破鞋的女儿嫁出去。
这一瞬间 , 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夏美兰背着一个疑似渗出血来的红袋子的事情了。
看来 , 夏美兰身上也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定了定神，请村长继续往下说。
毕竟 , 听着郑欣娘在离开石头沟之后应该是过上了好日子才对，怎么现在却会回到家里，而且还是这么个疯疯癫癫的样子？
还有……她说自己怀孕了？
我回想了一下，实在无法想象骨瘦如柴的郑欣娘肚子里会有个小生命存在 , 所以愈发觉得这事儿诡异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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