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备马车，他抱着我大步出门 , 大街上周围的人都朝我们看来。
我低着头避开他们的视线 , 看见李既衡嘴角弯弯，很是高兴的样子。他看见我在瞧他 , 亦是大大微笑了一下。我轻声说：“你放我下来 , 我自己走。”
他断然拒绝：“不。”
虽然大伙儿都知道我们是夫妻，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 我还是浑身难受，坚持道：“你放我下来 , 这么多人看着，你也不害臊。”
李既衡却是不以为然：“有什么害臊的 , 你是我夫人，抱着夫人难道还犯国法了？我就不信 , 大理寺那些人还管这个。”
闻此 , 我故作嗔怒：“难道你是拿着我跟大理寺那些人赌气呢？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好心 , 要带我出来散步。”
李既衡见我生气，忙是说道：“不是不是，我是真的要带你出来散散心的。”接着，他立马弯腰放下我，“那你可别跑。”
其实之前一天到晚闷在府里，心情很不好，出来之后心思往别的地方分散出去，心里倒也没那么难受了。既然李既衡热情邀请我跟他出门，那我就看看他到底甩什么“诡计” , 于是点点头，说：“我跟着你就是。”
他低头看着我 , 似有心事怔忡 , 牵起我的手，整整一副战战兢兢很小心的样子。
见他如此 , 我竟然没忍住 , “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既衡神色窘迫：“你……你笑什么？”
我叹了口气，两手抱着手臂 , 故意调笑他道：“方才你不由分说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我不跟放下，怎么现在碰个手倒是变得这么害怕。”
我很吃李既衡这一套 , 我很少见他这一面，除了第一次成婚之后的那一小段日子 , 之后的他都是一副冷冰冰无法靠近的样子。每次见到他这般窘迫，我就想起我们刚刚见面那会儿 , 他亦也差不多 , 不免总让我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
对于我的问题 , 此时李既衡面色沉着，开始认真回答我：“方才抱你，是不得已之计。现在碰你的手，是我想好好护着你，带你去我逛最喜欢的地方，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东西。可是，我又害怕你不喜欢，就像我想牵你的手，你也不喜欢一样。”说着 , 他抬头望向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街上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群 , 我也不知他在看什么。这时 , 他再是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之意：“你看那些恋人 , 他们不管走到哪里 , 十指都未曾松开过，这才是相互喜欢的样子。”
我闻此 , 猛地愣了一下。
不远的人群中，有一对年轻恋人紧紧牵着手。阳光下 , 他们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快乐 , 像春光里的花儿一样灿烂。
我回过神来，心里有些慌乱 , 笑笑道：“你我都已是夫妻 , 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李既衡眼中暗了暗 , 但还是顺着我的话：“嗯，你说的对，这样也对。走吧，我们去南街。”
南街……
我似乎意识过来什么，但还是跟着他走。一路上，我不断猜测李既衡邀去的地方是否是我所想到的那个，直到站在那家馄饨摊子前，我心中似有一口气重重松下。
果然是这儿，真会如此凑巧吗。
昔日种种 , 历历在目。可是对他而言，却是逝水无痕。
他热情地拉着我坐下来 , 如同发现珍宝般给我介绍：“之前我在逛街的时候 , 觉得肚子有点饿，但是又不是很饿 , 就想吃点什么解解馋 , 结果发现这家的馄饨特别好吃！如果再往汤里加一点点香油，那滋味保证你下次还来！”
馄饨摊的主人还是那位老伯。老伯见到我，高兴地说：“你们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们一起过来了！”
李既衡看了我一眼 , 没说什么，点了两碗馄饨和一盘糯米饼。
很快 , 馄饨送上来了，李既衡吃了两个 , 光是抬眼就看了我三次。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问我：“你之前跟我来过？”
我点点头，垂着眼不敢看他 , 只是低低看着碗里热腾腾的馄饨：“之前也来过几次。”
李既衡恍然大悟 , 语气里有些失落：“原来如此 , 难怪我觉得这味道特别熟悉。”
我朝他微微笑了笑：“我已经很久没来了，要不是你今天带我过来，只怕我快忘了这味道。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任何东西都不曾变过。”说着说着，我竟有些触景伤情。我赶紧低头吃了一口馄饨，熟悉的味道冲淡我内心肆意泛滥的悲伤，突然这一刻，我有个念头 , 如果一切都跟这里一样不曾变过就好了，我也是 , 李既衡也是 , 顾温留也是，我们各归其位 , 各行其是 , 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李既衡伸出手，在我脸上擦了擦。
我回过神来 , 立即抹去眼中的湿润，有些尴尬。
李既衡望着我 , 眸色隐隐深重。
我迫回眼底涌起的温热和酸涩，朝他弯唇笑一笑。
离开馄饨摊后 , 我们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一路无言 , 各怀心事。转着转着 , 不知不觉走到了城西 , 再往前就是烟红楼了。
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进了烟红楼。是赵如茵？
之前在绝世山庄，她伤了贺绾昭之后就不知去向。回到都城之后，我也让海月前来打探过，她也并未回来，眼下竟然看见她突然出现在这儿。
而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一个人，随之也进了烟红楼。
看那背影，好像是顾温留！
如果是他，我曾经跟他说过烟红楼是琉璃门的聚集点，他要做什么！
我正要跟上去，李既衡却是拦住我：“你去哪儿？”
他是琉璃门门主，现在也是时候让他回归其位了。我拉上他：“走 , 一起去。”
李既衡挣扎开甩开我，同时又把我往回拽 , 紧张兮兮地扫了眼烟红楼门口挥着红红粉粉披帛的姑娘 , 一副训斥的模样：“去哪儿啊，你知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 你还敢往前走！”他还怕别人听到 , 过来附在我耳边告知，“是青楼！”
此时，顾温留已经跟着赵如茵进去了一会儿 , 我急着解释：“那不是普通的青楼。”
李既衡却道：“看这门面也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青楼吧！”
“我的意思是……”我不耐跟他解释，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 回头盯着他，“你又是怎么知道那里面是干什么的呢？”
李既衡回来的这些天，包括被关大理寺前后 , 他贪着新鲜往外跑不下十次，虽然天黑之前都回来了 , 但我始终不曾过问他究竟去过哪里。现下这么一提 , 看来他去的地方还真不一般。
李既衡闻言色变 , 慌张解释：“我逛街的时候好奇，在别的地方看见的，门口那些姑娘也是这样招揽生意。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就进去看了看。不过我保证，我马上就出来了，一个女人的手指也没碰！”
他一五一十的样子，倒让我没再继续怀疑下去。毕竟现在，李既衡对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起从前他去“青楼”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再和现在这幅畏畏缩缩对比 , 我倒是更喜欢他现在这样。
罢了，他去青楼这件事之后再算！现在琉璃门的令牌还在我手上 , 我想要烟红楼过问一些事情 , 凭着这块令牌也一样可以。于是便跟李既衡说：“对了，你刚刚不是觉得累了吗 , 要不你先回去吧。”
李既衡满眼狐疑的盯着我，匪夷所思“你什么意思？你还是要去？”
我愣了一愣 , 想了个托词：“我有事要办。”
李既衡来回踱了两步，抓了抓脑袋 , 最后决定：“那我还是和你一起去。”
主意变得真快，我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 无非是怕那里面的男人动手动脚。不过烟红楼的人都已经认识我，况且也有赵如茵在 , 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会儿想到李既衡的那心思，我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意。
于是 , 我们一同来到烟红楼 , 今天里面的客人不多。
李既衡一进门 , 赵如茵就看到了他，随即边上的女人都围了上来，都想跟他“叙旧”。
这些琉璃门的女人没有命令，是不能出这间烟红楼的，必须随时待命。当时李府大火，所有人都是知道的，现在李既衡回来了，这些女人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下赵如茵刚刚回来，李既衡也亲自到了 , 不由让整个烟红楼的气氛都随之高涨起来。
正当李既衡被她们包围之时，突然有人捂住了我的口 , 将我拖入一间房中。
我以为是逛青楼的那些公子哥 , 大惊失措踩了身后那人一脚，回过头来看见的竟然是顾温留！
刚刚跟踪赵如茵进来的那个人，果然是他！
“你来这儿做什么？” 说到这儿，我心里稍停了一下 , 情绪更加凝重 , “温留，你已经杀了刘成远 , 你到底还想干什么！”话一边说着，同时我还看到在这间房间的椅子上 , 倒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而门外，李既衡已经发现我不见 , 正在到处找我。
恰恰此处，被外面那些女人拦着 , 说是有客人在里面 , 不能打扰。
听着李既衡一声声唤我的名字 , 我再也按奈不住转身要走。顾温留猛地拉回我，将我抓紧在怀里，点住了我的穴道，立即见我便无法动弹亦不能说话出声了。
而他那双黑幽的眸子继续紧紧盯着我，他面容不悦，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我想跟你好好谈一次，但是不想任何人打扰。”他说话的声音极低，低到满室的气氛，在霎那间低至极寒。
我眨眨眼睛 , 表示同意。
他伸手在我颈下点了一下，却只是解开了我的哑穴。
我压低声音 , 轻声问：“温留 , 你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他瞥了眼窗外，外面正好传来李既衡呼唤我的声音 , 随即他压低声音 , 寒声道：“自然是引你们入瓮。如果我说，今天我还要继续杀了李既衡呢？你会怎样？”
他对李既衡的杀意从来就没有减过，现在更是深重！
我咬着牙，字字顿出：“你不能动他！”
顾温留目光锐利地盯着我，声音如冰寒千尺：“芷容 , 我最后、最后问你一句，我们还能重修旧好吗？”
我毫不犹豫，断然决口：“不能。”
是不能了 , 从他设计夺取绝世山庄未来庄主之位开始，就彻底不能了。
他点点头 , 了然于心地自嘲笑了笑：“那么你现在，只是嫌弃我的身份不干净 , 是不是？绝对没有一丝有关李既衡的原因，对不对？”
身份？我从来不曾在意过他的身份 , 而关于李既衡 , 正因为他是顾温留，曾经救过我命帮过我许多的顾温留，曾经与我有过情义出生入死的顾温留，所以这个问题，他即便问一百次，我也会不厌其烦一遍一遍这样回答：“我没有嫌弃你的身份，我们分开也从来不曾是他人的缘由！只是你我已经道不相合，仅此而已，即便勉强在一起 , 也不过貌合神离！温留，我知我对你不住 , 你要的也不会是恩情与愧疚 , 继续在一起也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深。温留，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不要再这样杀人了！”
他呆呆望了我片刻 , 之后却长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 , 那我今天，就不客气了。”
我惊：“你要做什么？”
他道：“拿下琉璃门。”
我看到顾温留从怀里掏出一枚碧绿色令牌 , 挂在腰间。
那正是……琉璃门令牌！
我猛然大悟，原来当日分别，他居然将它从我身上偷走了！
念及此 , 心口突地跳了一跳，他利用我！
同时我也不由担心起来，如果琉璃门对李既衡倒戈相向 , 情况必然陷入不妙之地。
我强装镇定，可声音却在不停发颤：“温留 , 现在李既衡内力深厚 , 你打不过他的。”
顾温留则无畏冷笑了下 , 低低凉讽出声：“是吗？难道你没有发现，从你们进来开始，就能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
我怔愣：“你！你做了什么手脚！”
顾温留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带着森冻的寒意：“只是一点毒药罢了。”
我气得发抖，亦是不可置信，失望而又激动地愤怒：“温留，你医术高明，本该救人于水火，可是现在，你居然开始杀人、下毒！”
听闻我的这些话，顾温留面上尽是苦涩意味：“救人于水火 , 那谁来救我出水火？能救我的人，已经放弃了我。如今的我身处无边地狱 , 心中怒火更是无处可发 , 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一个地狱阎王 , 不出水火 , 便主宰水火！”他再次点住我的哑穴，将我放到在房间里那张榻子上 , 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额头，“芷容 , 这次不管你如何反抗，我都一定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 包括你。”最后几个字，如从胸腔里哼出来 , 闷闷的。
随后 , 他目光深深望着我 , 推离几步，转身推门而去。
“顾温留，你怎么会在这儿？芷容呢？你把她怎么了！”
他一出去，李既衡的声音便随即传来，往这边急促逼近。
“你沉迷于这些美色之中弄丢了她，为何要找我要人。”
顾温留声音平静，却还是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讽刺意味。
李既衡已经在外面寻了我半天，此时见到他便是确定我在里面，态度更是急声带怒：“在绝世山庄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心怀不轨！她是我的女人，你最好离她远点！”
我看到李既衡的人影往这边靠近 , 映在门上。可是顾温留却张手将他拦下，我听到李既衡已经满是不耐和暴怒：“你闪开！”
顾温留纹丝不动，说话的声音不屑而淡淡 , 顾自转了话题对他说道：“芷容跟你成亲 , 并非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你失忆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我跟她的关系 , 而且还默许了。”
李既衡低道：“怎么可能！”而他的语气中 , 则是带着几分慌乱。
我对他如何，他心中……其实也是知道的。
“哦？”此时 , 顾温留语调上扬，更是带着七八分促狭 , 继续告诉他，“芷容手上 , 戴着一只我当初送给她的银镯，是我亲手所制 , 名叫回春镯。上面雕着梅花雀鸟 , 分别用红宝石和琥珀石点缀 , 代表我跟她初遇的那个季节。她那儿还有一块我的无事玉牌，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再仔细好好想想，芷容若是喜欢你，为何还要处处拒绝你。即便你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也始终得不到她一颗真心。她对你不冷不热，无非是要在南梁保全自己，一旦脱身，她便会跟我远走高飞，这是我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我不信！”
李既衡暴怒大吼 , 声音里同时夹带着许多焦虑与不安。
顾温留说：“你不信也罢，可这就是事实。现在她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 , 你若再近前一步 , 我会按照她的要求，把你杀了！”
李既衡冷笑一声，略微凄凉的出声：“她若真要我的命 , 那她就亲自来拿去。可是你，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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