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遗我北山薇

第069章 心知肚明

第069章 心知肚明

  户部,专门掌管赋税、军需、俸禄、粮饷等 , 大多跟银子打交代 , 李既衡竟然给户部侍郎之子放长线,是想在户部钓大鱼?!
  我想起顾离水涝案,也是关于钱财一事 , 刘成远对此可有经验得很。过几天李既衡就要跟他出门了,难道也跟这有关?
  李既衡究竟想干什么?是要害人,还是抓人?
  更可怕的是 , 他仅凭这座青楼,不单能获得各道消息 , 更能借此放出长线,这根线是虚是实由他一手掌控 , 一根一根运筹帷幄,拉动着南梁每一个角落!
  他的秘密竟然隐藏地如此之深,若非今日撞见 , 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的手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组织。我不由问他:“李既衡,你到底在筹划些什么?”
  他起身将榻边的烛灯吹灭 , 暗色中飘来一句话:“公事 , 无可奉告。”
  我追问他:“那么私事呢?就像我刚刚在街上说的那样 , 我的夫君竟然天天晚上去青楼,你要别人如何看我?我们不是说好,在外人面前,最好都给对方一个面子。李既衡,你这样不是为难我么?”
  黑暗中,他翻过身来对着我:“那以后,我让她们送到家里来。”之后又补了一句,“我是说消息。”
  我白了他一眼,只要他不去青楼,怎样都好。虽然那些女人是他的手下 , 他也是为正经事去,可是……那里的女人衣着暴露 , 免不了他的眼睛看到些什么 , 想想心里都觉得膈应。撇开这个话题,我把注意力重新转向别处,问他:“那你跟刘将军什么时候启程?”
  他说:“后天 , 不过你最好呆在家里 ,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吗,这就足够了。”
  我想起那天见到云溪 , 坚持道:“不行呀,我都已经跟云溪公主放过狠话了 , 不去的话,她又有机会蹬鼻子上脸!”
  李既衡说:“你知道她的性子,你去了 , 她更饶不了你。”
  我冷笑:“我跟着我的夫君出门,关她什么事?你们两个一唱一和 , 可真有意思。可是你只顾着她的性子 , 是不是也该想想本宫也有脾气。本宫若不顺心,谁都不要好过!”
  等等,这会儿李既衡怎么不帮着她说话了?
  从前我但凡说云溪半句不好 , 他都要为她辩驳半天,左右护着生怕我那句话把人骂哭了。可是今儿个,李既衡怎么就转性了?
  我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特别到让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经历过太多期待终成空的事情,更经历过这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带给我的伤害,我知道我不能沦陷,不能再一次掉入敌人的陷阱,不能再往前一步。
  我翻身背去,紧紧闭上眼睛。因为疲惫,脑袋里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松懈 , 睡了过去。
  出发那天,我早早收拾好了包袱 , 盯着李既衡的一举一动 , 就怕他甩什么诡计把我丢下。
  同去的还有海月,我已经让她去马车边等着。可是很快 , 她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 一脸怒气地告诉我,云溪在门口候着呢!
  呵呵,我心中冷笑。我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是怎么联系的 , 照理说李既衡这些天都在青楼,没去找过云溪 , 云溪却知今日此时我们要出门,可真是怪的很,这李府之中有她的眼睛?
  倒也不会。
  李既衡这么精明的一个人 , 怎么会容忍有人在他身边安插眼线,尤其是经过当年之事 , 便更不可能了 , 当然……除了我 , 毕竟在他眼中我是光明正大地探听情报。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婆婆通风报信了。
  说到婆婆,我心里就发堵。她这个人说不得骂不得,笑脸相迎也不得。总之我做什么,她都不顺眼,更对我有所防备。不过相比从前,她已经收敛许多了,不会跟我明目张胆,到底我这身份在此 , 即便在南梁没什么地位,但毕竟是北祁公主 , 冒犯我 , 说大了,就是冒犯北祁 , 她一介无品妇人,还不敢如此!
  所以她只能偷偷地跟云溪有来往 , 将李既衡与我之事告诉她。
  我心知肚明,不想多问。李既衡打理好一切之后 , 便出发了。
  跟着他来到李府大门,刘成远已经在外等候 , 门口自然还有云溪。
  婆婆在后赶来,将一包东西塞在李既衡怀里 , 看也不让我看一下,生怕被我发现一样。接着 , 她笑吟吟地望向云溪 , 对李既衡说:“你看 , 公主殿下亲自过来送你,你还不过去跟她好好道别?”话落,眼神迅速扫了我一眼。
  我就站在李既衡身边,而她对我就如空气。我也懒得很她多嘴,毕竟启程在即,不想惹一心烦怒上路,于是顾自先上了马车。
  隔着帘子,我听到云溪深情款款地嘱咐李既衡路上小心,又依依不舍地送到到马车。
  李既衡开了车厢门进来 , 我的目光瞬间与站在外面的云溪对视了一眼,我看到她眼中的那道锐光和怒火 , 向她勾唇一笑 , 挽住坐在身侧的李既衡胳膊。
  海月坐在马车外面,伸手一推将车门快速合上 , 阻断了云溪的目光。
  我冷笑着回过头来 , 看到李既衡脸色不太好地直直盯着我,然后抽出自己的手 , 挪远了些。
  南梁沿海,离都城少说也有七八天的路程。
  前三天 , 我们连日赶路,倒还顺利 , 天公也做美,都是些好天气。但是因为休息不好 , 大伙儿都觉得身体疲乏 , 于是赶到最近的镇中找一家还算舒服的大客栈打算好好睡上一晚。
  李既衡到了客栈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换衣 , 他不出门的时候,向来不喜欢穿得太过累赘。
  此时,他换上了一身颇为随意的白衣,我已是许久未见他穿白衣了。从前认识他的时候,他便是喜欢这样的素衣,后来变故,我们再次相遇,便经常见他身着深色长袍,那样的他 , 每一次见到都让我感觉到压抑。
  而现在,他换上这身衣服 , 我忽觉心中轻了几分 , 毕竟当年……我爱上的便是这样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郎。
  厢房里点着淡淡的檀香,我拨着焚薰在火炭上的檀香木屑 , 不禁又念起了龙涎香。
  这几天 , 这个疑团一直困扰在我心里,我左思右想 , 回去给李既衡倒了杯茶,恭恭敬敬放到他手里:“你们到底在筹划什么?指不定我也能帮你想想办法。你在查户部 , 如果是有人贪污,那你放出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让他们白跑一趟,又能证明什么呢?”
  李既衡喝了口茶 , 目光淡淡瞥了我一眼,犹豫再三 , 终是叹了口气:“算了 , 反正你都来了 , 告诉你也无妨。正如你所说龙涎香的确已有八年未曾采得,可我据调查,户部曾经前往远海采购过一次,可是却宣告失败,被你们北祁抢先一步要了去。”
  闻此,我断然摇头:“不会的,我在北祁宫中并未查阅到龙涎香的记录。”
  千真万确,当时我回到北祁之后,在闲时曾想自己调制香料 , 翻阅香料录时发现龙涎香一行仍是空缺,这在我第一次离开北祁的时候便是如此了。龙涎香十分珍贵 , 只需指甲那抹粉粒 , 便可使所制的熏香之味发挥到极致,并且能延长留香时间。小时候 , 我曾在父皇宫中闻到龙涎香调制的玉楼香 , 玉楼香在殿中火薰一个时辰之后,久经不散 , 最短也可在殿中留香三日,最长可至半月有余。所以 , 我一直都对龙涎香念念不忘,可惜这些年一直未能得取 , 甚至连难以得见。
  而现在,李既衡却说南梁户部的人曾经采购失败 , 是因为龙涎香被我北祁要了去 ,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户部的人这么说 , 似乎别有用意。
  果然,李既衡告诉我:“我查到户部在那个时候动用了一笔银两,可却未曾归还。”
  我心中更有了头绪:“所以你怀疑,是户部之中有人自私贪了这笔银子,或者是贪了龙涎香?你是想引蛇出洞?借此设计他们一次?”正说着,我突觉肩膀和右臂一阵刺痛,不由“嘶”地倒吸一口气。
  李既衡眼光一紧,放下杯子盯着我:“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笑笑:“我忽然感觉手臂有点儿疼,可能是晚上睡着压着了。”
  李既衡眉色松了松:“路途辛苦 , 我早说你在家待着,你偏不听,全是自找!”
  他说话期间 , 我的右臂渐觉僵硬 , 之后竟然什么知觉也没有了。我掀起袖子,发现整条手臂已经浮出一层黑色,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青色花状物!
  见此,李既衡大惊失色:“是青花毒!”
  我奇怪:“什么青花毒?”好端端的 , 一路上我们小心谨慎 , 我怎么会中毒呢,而且怎么单单只有我一个人中毒 , 李既衡和海月他们都没有异样。
  李既衡问:“在青楼之时,她们是否对你放过银针。”
  我点点头 , 说:“有,当时我躲开了……”说着一半 , 我突然想起来,想起那天在青楼时候飞射的银针 , 穿碎花瓶之后 , 我的肩膀上也随之传来一阵痛楚 , 但是很快就消失了。我那时简单检查了一下,并未发现肩上有什么异样,所以也不曾在意。这些天肩膀和整条手臂就开始隐隐作痛,我以为是路上辛苦又睡得不习惯搁疼的,没想到竟然是中毒!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银针刺入我肩膀的时候速度太快,虽然只是刺痛了一瞬间,但却已经深埋在我体内,所以当时我并非发现。而在这几日之后 , 这种青花毒就开始从肩膀处顺着血液慢慢蔓延至手臂,就在今日开始恶化!
  我庆幸跟着李既衡出来了,否则此毒发作 , 我根本不知道缘由,只能等死!
  “马上回去!”李既衡立即拉着我冲出客栈 , 让小二把我们的马车带出来,即刻启程。
  还在大厅吃饭的刘成远和海月见了 , 都上前询问情况。看到我发黑的手臂之后 , 刘成远皱眉说:“那些银针上涂抹着蛇毒蝎毒还有各种剧毒的液体,中毒之处呈黑色 , 还有青色花状斑,所以俗称青花毒。此毒潜伏两到三天 , 一旦发病就会迅速恶化,五天之内若无解药 , 必定毒发身亡!到时候全身上下会在短时间内瞬间腐烂,惨不忍睹!我们现在再赶回去要解药恐怕来不及 , 而且舟车劳顿 , 殿下也吃不消。我想起此处靠近秋云镇 , 秋云镇郊外住着神医安平遥,医术了得。早两年我经过此处途遇凶险中了毒,是她施手相救。不如我们去找她请求医治?”
  李既衡把我抱上马车,毫不犹豫:“带路!”
  马车立即往秋云镇方向行驶,此时我的半边身子已经完全没了知觉,甚至感觉到头晕脑胀,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疼,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更说不出话来。马车一路颠簸,浑身越发疼痛不止 , 我忽觉喉咙一腥,毫无防备地喷出一口黑血 , 吐在李既衡的胸膛!白衣沾上发黑的脓血 , 异味难闻,更刺眼无比。我剧烈咳嗦 , 那些黑血忍不住从我嘴里呛出来 , 吐的满地都是。
  李既衡点住我的穴位,痛楚暂且渐渐消失 , 他将我轻轻搂在怀中依靠着,柔声说:“都怪我不好 , 如果早点跟你说明情况,你当初也不会涉险找我。”
  此时 , 我满身疼痛,无心再想任何 , 靠在他的肩上 , 脑袋一片空白。
  渐渐 ,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刘成远喊:“李将军,到了!”
  李既衡一听,立马将我小心揽着。随即海月将车门打开,他扶着我下来,我已浑身发软,更四肢无力,他带着我走了两步,干脆将我横腰抱起,走向一间篱笆小屋。
  那厢,刘成远已在屋外对着紧闭的门大声询问:“请问安神医在吗?在下有要事请见!”
  不一会儿 , 一位身着绿衣的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 , 回答说:“在下安平遥 , 神医不敢当。”
  她就是刘成远口中的神医,没想到这么年轻!
  李既衡闻此,立即对她恭敬开口:“安大夫 , 我娘子中了青花毒 , 危在旦夕,还望你出手相救!此番恩情 , 在下必定,感激不尽!”
  安平遥上前,大致摸了一下我的脉象 , 告诉道:“救人可以,只是恩情不言谢 , 因为我救人可不是白救的。你娘子看起来情况严重,你所要给的代价可能……”
  李既衡道:“不管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
  安平遥摇摇头:“我不要银子 , 要救她可以 , 只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这里还躺着一个病人 , 因为伤势过重昏迷不醒,需要一种珍贵的草药救命,但是这种草药普通的药铺根本没有,在下一贫如洗也没那么多银子去买。这位公子虽身穿素衣,可眉宇间透露着贵气,玉冠腰带都是不俗之物,就连这白衣所料,都是贵族珍品云中丝,公子身份必定不凡!如果你能帮我找到那副草药 , 我就帮你解她的毒。”说毕,她又接了一句 , “并未是在下乘人之危 , 只不过我那个病人对在下而言,也实在重要 , 所以不得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李既衡没有犹豫,问:“你需要什么草药?”
  “圣灵虫。”安平遥回答说 , “这种草药比冬虫夏草还要珍稀。它出于天山,到了春季 , 隐藏在树根之下的幼虫破茧而出。可是天山天气多变,常常会在春季也会大雪纷飞 , 此时幼虫便会冰封在地面,直至寒冰融化。而这圣灵虫 , 必须要在雪中冰冻五个月以上,充分吸收天山的日月精华 , 解冻之后又要以烈阳曝晒七日 , 方可入药。”说到此 , 她脸上的神情微微缩紧,沉声道,“它的珍稀之处,便是天时难合。就算天山之上天气多变,但是春雪也很难整整下五个月,解冻之后又必须马上烈阳曝晒,半滴夏水都沾不得。不过我听说,无量山的绝世山庄最近得到了这种草药,如果公子的武功还过得去 , 不妨去试一试。”
  她连草药在哪儿都打听到了,看来早就想找人为她谋取此药 , 而她盯上了李既衡。
  一旁 , 海月惊诧叫道:“绝世山庄,江湖第一铸剑山庄!那里的武林高手比比皆是,很多人就连山门都进不了!”
  海月喜欢听那些江湖上的事 , 所以对着绝世山庄颇有了解。
  我听她这么一说 , 心中也不免担心起来。
  李既衡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是要面对重重高手,我怕……
  安平遥扫了我们几个一眼 , 转身离去:“那你们再另想办法吧。”
  刘成远气得跺脚,低声嘀咕:“几年不见 , 这安平遥怎么变得这么不通情理!以前她救人只收银子,但也收得不多 , 只求生计。可没想到,现在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圣灵虫是稀世之物 , 绝世山庄恐怕也不会轻易想让,着实让人伤透脑筋!”
  这时 , 李既衡大声叫道:“好,我这就去求药!”
  我心头猛地一顿 , 揪紧他的袖子,可是浑身疼痛,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平遥闻此,便回身将我接过,掀起的是袖子看了一眼,说:“速度要快,她的毒已经蔓延到整只手臂,三天之后你若还不回来,就算我想帮她保命,她也必须卸掉这只手了!”
  李既衡深深望了我一眼 , 向她拱手拜身:“那就麻烦安大夫在我回来之前,好好照顾她。”
  安平遥点点头:“这你放心,你也一定要小心!”
  李既衡的目光最后在我身上沉了沉 , 然后与刘成远骑上马 , 策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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