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无、赦!
云斟不容我进入南梁皇室,竟然就这么将我塞给李既衡应付和亲!
虽有违常理,可是萧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将是数日之后 , 他恐怕也不会在意。
没想到兜兜转转 , 我最后还是要嫁给李既衡。
看来我跟他这份孽缘还没耗尽,好啊 , 这也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 , 一个报复云溪的机会。李既衡现在依照皇命娶了我,除非我死 , 云溪……就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了!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局面,这仿佛也是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次 , 我绝不轻易放手了!即便是死,我也要拉着李既衡陪葬!
于是,我微微一笑 , 伸出双手:“长平接旨,谢陛下荣恩!”
李既衡将圣旨放在我手上,而后握住我的双手 , 将我拉起。
我与他对视 , 他眼中冷淡无任何情绪 , 而后弯腰将我抱起。
这是接亲的规矩,从前跟他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将我抱入花轿,然后再将我抱入李家大门。而如今……这一幕再次重演,我与他的心境却与当年截然不同了。
当年,我们情投意合,而今,我们各怀心思。
悦眉追着将喜盖头戴在我头上,透过薄薄的红盖头,我能看到客栈外面围了不少百姓 , 争抢着看着这边的情况。我更听到有人说北祁公主和亲,竟然只是嫁了一个将军 , 原因是皇帝嫌我太丑 , 舍不得自己儿子受委屈。
这只是坊间传言,如今越演越烈。
可我心知 , 云斟不让我嫁给皇子的原因,并非如此!
随着接亲队伍启程 , 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丑女嫁将军的消息就已经在整个都城散播开来。南梁都城的百姓最喜欢听戏也很喜欢八卦 ,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只怕我嫁人这件事 , 又会成了茶余饭后的主题,或许还连带着李家从前那些事儿,想想也精彩……
这对李既衡来说 , 不是件好事,反而是件很烦的事。
花轿顺利来到李府 , 这里原本叫做尚书府 , 现在只是叫做李府了。
还是原来那个地方 , 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来到这儿,我丝毫没有回家的感觉,心情反而有许些沉闷。我一身的悲哀,就是从踏进这个大门开始。而今我回来,物是人非,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我了。
李既衡在外面拉弓朝轿门射出三支红箭,用以驱除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然后将我从花轿里抱出来,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大院 , 来到正厅喜堂。
婆婆……不,我们还没礼成 , 她也已经不是我的婆婆了 , 她是李夫人。
一身蔚蓝色锦衣袍子的李夫人坐在堂上,拿着手帕捂嘴 , 正在不停地咳嗦。
当时 , 李既衡的父亲自尽而亡,而李家也要被治罪 , 不过被云溪救下了。
这点,我在牢里的时候已经一清二楚 , 都在云溪的计划之中。
李夫人虽然活了下来,只不过这一年多的时间 , 她已经苍老消瘦了许多,身子也不比从前好了。
当初她千方百计要让我和李既衡合离 , 要把我赶出李家 , 一心想让李既衡娶云溪当驸马 , 不过她现在也算如愿以偿了呀,我也是公主,李既衡依旧还是驸马。可是我透过红盖头,看到她脸上毫无笑意,显然并不满意这场婚事。毕竟街坊邻居都在传那些流言,她的面子,哪里过得去。
此时,我与李既衡一同站在厅中,手里各持红花喜绸两端 , 傧相准备赞礼,正要一拜天地,外面有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的通报:“公主驾到!”
公主?这里除了我 , 还有哪个是公主 , 自然是云溪了。
她来了!
我心一沉,隔着红盖头看向李既衡。
李既衡扭头望着门外 , 我亦顺眼望去 , 门外的宾客已经自分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 一位身穿淡粉色华贵衣袍女子气势汹汹从那走来,进入大厅 , 在李既衡面前昂昂站定。
这可不就是云溪吗,她比从前生得更美了 , 也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既衡哥哥,你不能娶她!”
她开口,便直截了当。
此话一出 , 厅中院外一片轰然。
“溪儿,不要胡闹!”
李既衡低声呵斥 , 扯了扯她的袖子 , 示意先让她站去一边。
云溪震臂甩袖,更是断去了我跟李既衡之间的红花喜绸,不顾众人在场,大声说道:“你第一次成亲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你和我都因此后悔了好久。当时你娶了一个奸细,连累尚书府深受其害,而我早就已经听说了,那个奸细就是这位北祁长公主手下的人 , 她过来和亲,一定也是居心不良!父皇为避免她扰乱皇室 , 没有办法才把她许配给了你。可是我不管 , 你们这些人谁又在意过我的感受?难道又让我忍着吗?我跟你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你该娶的人应该是我 , 你该当的也应是我的驸马!偏偏这时候 , 又杀出一个北祁长公主,偏要夺我夫君!既衡哥哥 , 即便是父皇的旨意,我也不想遵守了 , 你也不要听,好不好?”
今天在场的宾客,不光有李既衡的朋友 , 还有许多朝廷中人。
李夫人脸上挂不住,咳嗦地越来越厉害。可是云溪不管不顾 , 盯着李既衡 , 偏要他现在就给出一个答案。
李既衡耐着性子 , 拉着她轻声说:“溪儿,我们的事,一会儿再说,好吗?”
云溪铮铮摇头,尖锐的目光转向我来:“不行!我偏要在这里说,我要让某些人心里清楚,自己站在这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她抱住李既衡的胳膊,身体与他紧紧贴着,“既衡哥哥 , 第一次我错过了,而这一次我既然来了 , 就一定要阻止你!总而言之 , 你今天绝对不能跟她拜堂成亲!况且,四哥说 , 这个女人奇丑无比 , 终日只能带面纱示人,你怎么能娶这样的丑八怪为妻呢!既衡哥哥 , 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安然无恙,父皇不会责怪你的!嗯?”
这时 , 门外挤进来一个太监,慌里慌张地说:“公主殿下 , 陛下在找你,请你赶紧回去!”
云溪浑身一颤,似瞬间被激怒了 , 回身大吼:“我不回去!我今天就是要大闹喜堂 , 让你们成不了婚!我得不到的男人 , 别人也休想得到!我倒要看看,这个北祁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究竟让人恶心成什么样子!”
说罢,她大步一移,眨眼站到了我面前,伸手抓向我的盖头!
她怒,证明她害怕云斟的旨意。而现在,她想羞辱我,让我知难而退!
可是我并不是什么丑八怪,也根本不在意她在这里的情深意切!
正当我打算脚步后移的时候,李既衡闪身阻挡,抓住云溪伸向我的手:“溪儿,不要胡闹!圣旨已下,没有挽回的余地!陛下若是怪罪下来,你我都难逃重罚!”
云溪遂而大叫:“那就那他罚好了 , 只要你不成亲,随便他怎么罚 , 我会陪着你一起罚,溪儿不怕!”
我看他们迟迟没有结果 , 也觉得云溪所言极为可笑,忍不住提了一句:“他违抗圣旨,就是死罪!”
我话一出 , 云溪就跟炸了毛的猫儿一样跳起来 , 指着我的鼻子勃然大怒:“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竟敢跟本宫犟嘴!”说罢 , 她抓起一旁丫鬟端着的准备礼成后敬茶的杯子,举手往我头上掷来。
从一进门 , 她就看我不顺眼,只是因为我是要嫁给李既衡的人。
而她举止大胆 , 更是不计后果,这一杯子砸来 , 砸的不仅仅是我这个人,还是北祁!
我不避不闪 , 与此同时耳边一阵风来 , “嗖!”地一声,杯盏被一支利箭穿透击碎,刹那茶香四溅。
海月一直站在屋顶上观察周围的情况,我知这一箭,是她射下来的。
正当云溪四处张望之时,海月从对面的屋顶上跳下,轻功越过堂前人群,飞速护在我身侧。
云溪见此,又惊又怒 , 上前又欲向我视威。
海月抽出腰间的九节鞭,扬手一摔 , “哗啦啦!啪!”地一声,重重鞭砸在地上!
云溪见状 , 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前,却还是气地发抖:“你……你敢跟我动手?”
我招了招手,悦眉从我身后站出来 , 手里捧着方才李既衡送来的圣旨。我不急不缓地清声道:“圣旨所曰:违令者 , 杀无赦!你阻拦我的婚礼,就是违抗圣令!天子犯法 , 与庶民同罪,即便你是南梁公主 , 执法如山,也难逃罪责!”
眼看事况严重,快要一发不可收拾 , 李既衡立即上前,向我拱手拜身:“长公主息怒 , 溪儿她不是有意的。”
我还未开口 , 云溪就冲上来 , 抓着李既衡对我怒吼:“息怒?何必求她!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怕过!”
李既衡终于面生怒意,低呵道:“溪儿,你给我回去!”
云溪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他:“既衡哥哥,你什么意思?你当真要娶她?那么我呢?我等了你那么久,每每我跟你提起婚事的时候,你却总说身份还不能与我相配,可是我根本就不在乎!当时尚书府被治罪的时候,是谁苦苦哀求陛下饶你和李夫人一命?是我!可是现在,你却要又一次弃我而去?照理说 , 她是你的仇人,是她派来的人害你如此,你又怎能跟她成为夫妻?”
李既衡摇着头 , 咬牙说:“皇令不可违 , 溪儿,我不想尚书府当年之事重新上演 , 我不能违抗陛下。”
云溪冷笑了一下:“那你就要违抗自己的誓言?”
我在旁听此 , 心中尤为冷笑。
誓言?他对我发过的誓还少吗,还不是照样为了你而违背。
李既衡快速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 低声说:“有些话,我们私下再说。”
这时 , 来传话的太监着急提醒:“吉时就快过了,再不拜堂 , 陛下可要怪罪下来了。公主殿下,还没酿成大错之前,你还是先跟奴才回去吧!”
云溪回头质问:“错?我到底哪里有错?你们所有人都不在乎我想要什么!”话毕 , 她突返身推开李既衡 , 手臂一挥 , 掀开我的盖头。在与我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她顿时目瞪口呆,脸上愤怒和嚣张的神色转而惊恐万分:“你……是你!”
礼成之前,红盖头落地,视为不详。可是现在,只怕不会有人在意这个了。
李夫人也是大惊失色,起来抓着李既衡的手臂,脸色发白地说:“怎么会是她啊!不能,绝对不能!”
我很满意她们两个的反应,装模作样的疑惑问:“李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见到本宫 , 为何是这种反应?本宫奉旨嫁入李家的,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
李夫人望着我,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而那厢的云溪总算恍过神来 , 毅然对我怒咤:“你别装蒜了!至始至终 , 是你一直缠着既衡哥哥!现在,居然还假冒北祁公主,简直死不要脸!”
海月上前一步 , 对她横眉竖眼怒目而视:“放肆!此乃堂堂北祁镇国长公主 , 千真万确,何来假冒!”
云溪不停摇头,愤怒的眼神渐渐转为惊慌 , 仍是不可置信:“不可能!这世间不可能有两个如此相像之人!可是世情崖那么高,不可能活下来的!”
我冷眼瞥了她一记,上去握住李既衡的手掌 , 无辜地柔声问:“既衡,她们都在说些什么 , 怎么本宫一句也听不懂呢!还是说,她们想要违抗圣旨 , 故意拖延时间?难道本宫就真的这么丑陋不堪 , 不配嫁给你?”我手抚上脸庞 , 一副伤然模样。
我脸上虽然有疤,但已用梅花妆遮掩,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与外面那些流言对比,我想我这幅容貌,算不上国色天香,也排不上“丑陋”二字。
在场的宾客听到我这样说,都一个个在底下议论起来。
李既衡脸上已经是一副山雨欲来,但还是压制着语气,劝云溪离开。
云溪看着我,不甘心地咬咬牙:“可是既衡哥哥……”
李既衡离开我 , 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我听到他以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对她说:“我明天去找你。”
我耳尖,故意去听 , 听得一清二楚 , 不过也要装作不知道,心中则是一阵阵堵得难受。即便重来一次 , 他们两个 , 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知羞耻!
在众人的万千压力下,亦或是我的出现让她不知所措 , 亦或是李既衡的哄话起了作用,即便心有不甘 , 云溪咬咬牙,狠狠瞪了我一眼 , 大袖一甩转身离去。
她走之后,这场闹剧也终于收场。喜堂里迅速恢复原有的气氛 , 吉时就快过了 , 傧相赶紧进行赞礼 , 我也重新戴上了红盖头,李既衡也重新捡起了红花喜绸,三拜之后,我跟李既衡再次结为夫妻。
礼成之后,李夫人……婆婆表示身体不适,急匆匆让丫鬟扶着退出喜堂。
我知她为何不适,自是因为我。只怕她现在也跟云溪一样,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惊怒,当年的种种回忆,也会如噩梦般纠缠着她们!
我被送入洞房之后 , 李既衡就在外面陪宾客喝酒。
直到深夜,他才进来。
喜娘和丫鬟一并被他轰了出去 , 他连喜称也没用 , 直接徒手掀了我的盖头。
他一身酒气地靠了过来,坐在我身边 , 闭着眼垂头沉默了许久 , 终是疲惫开口:“我知你心中有人,早点睡吧。”
我嘴皮翘了翘 , 冷笑一下:“我的夫君心中,又如何没有旁人呢。”
话落 ,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呆呆望着我。
我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 目光镇定对着他,认真而郑重地说:“李既衡 , 你我今日既然已成夫妻 , 希望在外面能给彼此一个面子。今日云溪公主实在放肆 , 你知道,我身负皇命,若要追究,她必难逃罪责!即便她是你们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可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公主,如何抵得上文武百官的诉求?”
云溪今日为难我,就是跟北祁作对。南梁的实力虽然比我们北祁高上一些,可是若要打仗,他们也未必会赢。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周边列国都在蠢蠢欲动 , 都想推波助澜亦或是渔翁得利,谁先动手 , 谁就会面临伐国之灾。况且 , 在这尔虞我诈之间,各国也在相互打好关系 , 是真情还是假意 , 复杂难辨,南梁此时与北祁交恶,更得不偿失!
这些 , 云溪无知,可朝中众臣还有云斟 , 又怎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
就如当年一样,她为一己私欲妄想阻拦这场婚事 , 得逞过一次,以为还会有第二次?这世间所有顺心如意的好事,哪能让她云溪一个人占了呢!
李既衡看着我许久 , 最后点了一下脑袋 , 倒身躺在了榻子上。
我不喜他满身酒味,不由推了推他:“你去沐浴!”
他闭着眼睛 , 睡梦迷蒙地动动嘴唇:“你先去。”
不行!我摇晃他的肩,使他不能入睡:“还是你先去!你要是睡着了,又要叫个大半天才能起来!”
他被我晃得皱眉,终于从榻上坐起,微睁着眼睛问我:“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