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凳砸在那三人身上,三人吃痛大叫 , 齐齐摔在地上。
他们不把李既衡放在眼里 , 毕竟从体型上看,李既衡虽然高大 , 却不比这三人强壮。
可是此时 , 嚣张不已的三个壮汉吃了亏,顿时间火冒三丈,挥着拳头朝李既衡头上打来!
李既衡不甘示弱 , 也是捏起五指“砰”一声砸在迎面挥来的第一个拳头上。
“啊!”
壮汉大叫,握着整只手臂连连后退。
另两人见了 , 先是犹豫对视了一下,然后一齐上前。
李既衡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 , 转身甩腿,踹在后面那壮汉身上 , 随之便将手上那厮丢了出去。
三人倒在一块儿 , 破口大骂了几句 , 又举着凳子砸来。
这些大汉看起来强壮,可是却无习武之力,李既衡轻而易举又将三人翻到,两手反拽两人手臂。剩下那个不敢上前,哆哆嗦嗦地盯着他。这时,拽在手里的其中一个壮汉竟然哭着大喊起来:“我们就是来吃碗面,是你先说我们肥肠臭,我们才想教训你的,怎么现在倒是反过来 , 你又欺在我们头上,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李既衡眉色一横,加重手中的力道 , 那两个顿时痛得“哇哇”大叫起来。李既衡承了张长老深厚的内力,继续下去很容易把他们的手臂折断!
我立即呵止:“李既衡,你这样会伤到人的!放开他们!”
李既衡看了我一眼 , 手上动作未停,似乎不愿 , 也更加重了力道。
我又说:“你再不放,我可就先走了!”
闻言 , 李既衡不悦地冷呵一声,将两人甩在地上。
三个壮汉丢下荷包 , 连滚带爬跑出面馆,一溜烟不见了。
海月捡起荷包 , 心有余悸地与我对了一眼。
李既衡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万一那些人有个好歹 , 官府追查下来,他身为都城守城之将,又该惹起多少风波!
此时 , 李既衡怨气冲冲 , 瞪了我一眼 , 不悦道:“那些人分明就是得寸进尺、故意找茬,你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来。
只是李府失火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李既衡已经死了,现在我带他回都城,不想在路上出半点岔子。
绝世山庄是明德太子以前的铸剑之司,从柳庄主口中我得知,当年明德太子还在的时候,朝堂的暗潮比现在还要汹涌,而那时的胜利者现在就高高坐在长极殿上。所以在彻底清楚情况之前,我必需小心谨慎 , 不能让旁人知道李既衡与绝世山庄的关系,所以这一路也必需隐秘不起风浪 , 避免有心之人顺藤摸瓜、添油加醋 , 若有那时,可就不妙!
“公子,打得好啊!”
这时,面馆里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我闻声望去 , 只见面馆掌柜和之前在边上吃面了另外几个村民都从柜台后面站了出来 , 连连拍手。其中一个解释道:“是啊,公子 , 你打得好!刚才那几个人就是来吃霸王餐的,吃面从来不付钱 , 更是在村子里偷摸抢打,无恶不作!今天你教训了他们,想来日后他们也不敢这么猖狂了!”
掌柜的亦是说道:“是啊 , 他们看你们脸生,就故意刁难你们!”
原来那些……当真是村里的恶霸。
李既衡脸色则因此沉了下来,他转身拿过海月手里的荷包 , 拿了三锭银子给他:“他们的面钱 , 我们的面钱 , 还有打坏你们桌子凳子的钱。够不够?”
掌柜的连忙点头,热情道:“够,够!你们的面都凉了,我再给你们重新煮三碗!”说罢,他把银子揣到怀里,跑去后厨吩咐去了。
这使出去的银子没有拿回来的理,更何况是李既衡心甘情愿给的。
海月看了眼荷包里剩下的那些,小声跟我商量:“姑姑,我们来回的盘缠本来就带得不多 , 驸马买衣服就花了好多银子,那几身衣服怪贵的 , 第一身才穿一天就这样了 , 估计他也不会想要了。后面那几个恶棍偷偷拿了几锭银子,驸马又赏了人家几锭银子 , 我们所剩无几 , 这两天要省着点才是。”
闻言,我心中有数 , 那就一路省着点花。
离开面馆之后,坐在马车上 , 李既衡衣服上的味道一阵阵散出来,充斥着整个车厢。
他恼火地把外袍脱下丢在一边 , 闭目镇定。
即便是失忆了,他也不忘自己这些喜恶习惯。
继续赶路 , 直到天色快黑的时候 , 我们终于赶到邻城一家客栈。
进了房间 , 李既衡立马把自己的衣服都脱光了,然后跑到澡桶里整整泡了一个时辰。
我进来给他送衣服,偷偷看了他泡在澡桶里的身子,看见上面……横七竖八的伤痕累累。
他转过头来看见我,立即从桶里出来。
我避开目光,隔着屏风将衣服搭在上面。
他穿好衣服出来,半湿的长发随意用长玉簪缠起,而后大步过来拉住我的手:“安安静静的,你怎么不说话,舌头被猫儿叼走了?”
突如其来的温言软语让我很是意外 , 刚才我是不想说话,现在我是惊得不知怎么说话。
其实……李既衡这样 , 倒也挺好 , 至少面对他的时候不必像以前那样心惊胆战,不必整日打量他变化莫测的主意。现在的他 , 总把情绪放在脸上 , 心思放在脸上,肚子里也藏不住话 , 倒是好相处许多。
刚才因为面馆的事,闹得的确有些不愉快。可是现下他竟然主动拉下脸皮来跟我这样好声好气的生说 , 一时间让我有些不太习惯。
见我不说话,他眼中有几分担忧,低声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心里的气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 但想到日后要面对的那些,还是有必要让他长点记性 , 于是仍装作沉重地争辩说:“祸从口出 , 你今天总该知道了吧 , 你还抢着先把别人给打了。”
这会儿,李既衡倒露出一副前所未有的委屈之状:“我不知道那奇怪的味儿是从他们吃的面里传出来的,我最抱歉的还是那家面馆,他们长久被恶霸欺压,今天我又闹了一通,还打坏了不少桌椅。”
此事因他一句话而起,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那三个壮汉明显是有意为之,我一开始想要息事宁人 , 没想到却纵容了他们的恶行。想起村民们的那些话,我不由也叹了口气 , 不想再怪他下去 , 便是道:“看那几人在村中也是恶霸,今天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话落 , 我看见李既衡眼中闪出一丝光亮。
他小心谨慎地动了动嘴唇,轻声问:“那……那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睡了吗?”
我怔愣了一下 , 没想到他打起这主意来。
自他失忆之后,他跟我相处也不过短短两天,他心中当真是接受我是他妻这个事实了吗?
因为怕回程的银两不够用 , 海月在这个客栈定了两个房间,打算的是我跟海月挤一挤 , 李既衡自己单独睡。
我跟李既衡已经分房睡很久,当初我们有约在先并且也是我不肯从他 , 所以他也没有强迫。眼下,李既衡已经失忆 , 也忘了之前那些恩恩怨怨 , 更不知我早就和他貌合心离、即便同床也是异梦。
眼下他提出这个要求 , 我若点头,怕要推翻之前种种。
于是我摇头:“不行,你的伤势还需养养,一个人睡也不怕被压到。”
李既衡张张嘴,似还想坚持,但最后还是失落地暗下目光,点点头。
我离开他的房间,到隔壁跟海月一起。
睡前,我闭着眼睛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 或许,我已经重新审视李既衡 , 毕竟他现在的性子跟从前很是不同 , 我也不能用以前的想法和看法继续对待他了。
想着想着,我便睡了过去 , 一夜安然。
连续几天 , 我们省吃俭用,总算到了都城。经过面馆一事 , 李既衡也开始小心行事,一路上也没再出什么岔子。
李既衡还活着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都城 , 婆婆惊喜万分,立马亲手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第二天 , 云斟传召我俩进宫,问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 我只说李既衡当时自行逃出火海之后被一医术高人所救 , 后来高人寻到公主府将消息传递给我 , 我这才将人接了回来。并且将李既衡现在的情况如实禀报。
云斟说会派太医前来为李既衡医治失忆之症,并提议要好好谢谢这位高人,想让他入宫面圣。我告诉他,高人是江湖中人,云游四海,早已经不知去向。
江湖上的传说很多,而且大多都让人深信不疑。
云斟也不再追问,毕竟再追究下去,这好事便变了味。
回来之后 , 安平遥来找我,对我问起顾温留的下落。
我惊讶 , 顾温留比我们先出发 , 我们在路上也耽搁了不少时间,照理说他应该比我们先到才对。
安平遥没有问道结果 , 临走前跟我说了一句话:“殿下 , 既然驸马已经回来了,就请你好好珍惜驸马 , 不要再动别的不该有的心思了。告辞!”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滋味难言。
尤其是顾温留。现在我既是李既衡的和亲之妻 , 即便我跟他是各有目的,也应该遵守本分。我与他之间的问题也无关旁人 , 更不该再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来。对于顾温留,我唯有深深的愧疚和抱歉 , 我们本约定好一起等下去 , 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分道扬镳 , 我们都改变了最初的主意。
是不该,再动别的不该由的心思了。
然而,李既衡回来后,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因为病中,他虽然已复职位,但云斟格外恩典,需他来去自由,不必受约束。
他在公主府里逛了两天,我听说甚至还跟婆婆吵了架 , 原因是婆婆一天三回地来瞧他,劝着他早起早睡多吃蔬菜。一开始李既衡倒还应着 , 可是没过两天 , 他就不耐烦了,跟婆婆甩了个冷脸子 , 结果婆婆当场就痛哭流涕 , 坐在那儿抹眼泪,李既衡忍受不住 , 就顶了几句嘴。
其实,婆婆的心思我知道。
之前 , 大家都以为李既衡已经葬身火海,最伤心的就是婆婆。可以说 , 李既衡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希望 , 当时她几次伤心地哭晕过去 , 当时有多痛苦 , 现在就有多喜悦多关心,就有抓得多紧。
在跟婆婆顶嘴之后,李既衡就独自跑出公主府了。又是连续两天,他避着婆婆,专门往外跑,说是去禁军府。可是我派人去禁军府看看,却没发现他这人。
这天下去,悦眉又出去探情况,之后着急地回来说:“殿下 , 不好了,驸马被革职了!”
我大惊:“什么!怎么回事?”
这不是刚回来吗,怎么这么突然会被革职!
悦眉把在外面听到的情况告诉说:“驸马跟尚书府家的公子打架,把人把打伤了。尚书大人立即上报陛下 , 陛下一怒之下,就把驸马革职了!”
海月气道:“尚书府也打人了,尚书大人还好意思上报陛下!”
我问:“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悦眉急得快哭了 , 跺脚道:“还在大理寺里关着呢!尚书府的公子也被关在大理寺里,现在尚书大人后悔不已 , 正在想着法子把人捞出来。如果等他们先出来 , 一定会对此事添油加醋,对驸马不利。如此一来 , 也会影响到公主府。殿下你快想想办法呀!”
都关到大理寺去了……这说明云斟亲自办了这件事,可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一时间 , 我也气得恼火:“他现在这脾气怪得很,真是一出门就给我惹麻烦!”
见我生气,悦眉立即为李既衡开了好话:“殿下息怒 , 驸马本身就在病中,性子急躁 , 也说不定其中有什么原因。殿下 , 你看要不要先找大夫过去给驸马看看伤势?听说当时尚书府的公子找了好多打手,把驸马也给围殴了呢!”
围殴……没想到李既衡也会有这一天。
不过他武功高强 , 怎么会落到这幅田地,实在叫人不解。
不过不管怎样,当即之下,我决定先进宫去见云斟。
对于此事,云斟认为不管是李既衡还是尚书公子,竟公然在街头打架,有失身份更不为光彩,所以必须严惩。尚书家被罚了俸禄,而李既衡则被革了职。云斟还说 , 李既衡要想复职,毕竟把病养好 , 而眼下这守城之权 , 就暂时交由齐王云棋掌管。
云棋……我说怎么尚书府的人无缘无故对李既衡挑起事端,原来是打了这主意。
我刚刚拔了云棋布在户部的掏金爪牙 , 他就拿了李既衡的守城之权 , 倒是毫不让自己吃亏。
之后,我准备了一些饭菜叫上一个大夫 , 前往大理寺。
海月打点完上下之后,我顺利进到大理寺牢房 , 见到了李既衡。
此时,李既衡鼻青脸肿地站在牢门里面,对我叫:“你可终于来了!”
看到他眼眶红肿的样子 , 我有些想笑。但还是尽量憋着,问他:“你这么厉害,怎么被打成这样?”
李既衡回答说:“那些都是不是恶霸 , 也不是什么练武之人 , 所以真凭实据用拳头力气说话 , 哪知道那厮耍赖,之后又叫了一帮人过来!”
他倒是想得公平,熟不知已经被人设计。
然而这时,我却瞧见他脚下已摆了一大堆好酒好菜和精美的点心,心情不由沉了下来,我问他:“是谁给你送的?”
李既衡很快回答说:“云溪公主。”
云溪,其实我方才已经预料到了。李既衡回来,她怎会不出现?只是她不想来我公主府罢了。现在李既衡一关到大理寺,她就迫不及待地来见他了。既然她来过了,看来我准备的这些都是多余了。
不过,我听李既衡叫她叫得这般生分 , 云溪应该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我不由多问:“那你觉得,云溪公主对你好不好?”
李既衡极其不悦地皱着双眉,撇嘴道:“我关在这个破地方 , 谁还有心思跟她扯东扯西的 , 要不是碍着她公主的身份,我早就赶她走了!芷容,你过来是不是要接我出去的?”
我闻此 , 微微放心 , 听到他问的,又摇摇头:“陛下没有同意。”
他懊恼地抓着木栏摇晃了两下:“我不想呆在这个又黑又臭的地方!要不是越狱是大罪 , 还会连累到你,我早就跑了!那他说要关我多久?”
我还是摇摇头:“不知,可能要等陛下气消吧。”
李既衡失望之极 , 一脚踢翻地上云溪送来的水壶。
他这暴脾气……
接着,我问起他在街上闹事的原因:“你为什么跟尚书府的公子打架?”
说到这儿,李既衡眸中深色陡重 , 声音也随之轻了几分:“他们说,我爹通敌叛国 , 失了兵部尚书之位 , 李家应该满门抄斩 , 我们全都是叛徒,这是不是真的?”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李家本是尚书府,一年前事变,这尚书之位就被旁人代替了。
其实,当年的情况是云溪设计尚书府此罪,公公自刎以证清白。后来,为给李既衡开脱,又转而将此罪落到我头上,说是我通敌。虽然事实的确有北祁内线安插在尚书府,可那都是我与萧凌之间知道的事来。而在南梁 , 眼下说出这些话的人,居心叵测 , 那人明知通敌与当时的李尚书无关 , 可他仍要故意如此,其实就是刺激李既衡。
这是李既衡心中的一道伤 , 即便是曾经的李既衡 , 想来也不会轻易放过说这话的人,更别说是现下这位脾气暴躁的纨绔驸马。
眼下 , 他这样问我,一时间我也不知如何作答。
而他的目光更是真挚而期盼地望着我 , 似乎信任的唯有我一个。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该骗他 , 所以劝他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件事跟你父亲无关。”
他眼中划过一丝哀伤 , 接着追问:“原来……这件事却是曾经发生过 , 如果跟我父亲无关,那会是谁做的?是谁逼得他自尽?”
我被他问得有些心慌 , 良久答不出话来。
难道我要告诉他,是我亦或是我派去的人?还是告诉他,这些都是云溪的阴谋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