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棋大惊失色,怒气冲冲推开她 , 立即赶回皇宫去找太医了。
安平遥此举无疑会给自己落下大祸,我担心问:“刚才那些针……”
哪知 , 安平遥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只是会让他的手臂暂时麻木失去知觉而已 , 七天之后 , 自会好转。这等恶人,若不狠狠惩罚一下 , 根本不知悔改,将来还会变本加厉!”
我这才松了口气,将他们两人往屋里请 , 一边笑问:“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一起来了,医馆那边怎么办?”
安平遥提起他们来时带的两只篮子放在桌上,喝了口悦眉递过来的茶 , 高兴说:“我们忙了那么久,今天医馆休息一天 , 就出去玩儿了!我们坐船游湖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农舍 , 里面结了好多葡萄 , 农妇正愁卖不出去。我们尝了一下,这些葡萄多汁甜美,于是便买了回来。这些是送给你的,还希望公主不要嫌弃!”
我忙笑道:“怎么会嫌弃呢,谢谢你们。”
许是路上渴了,安平遥连连喝了三杯茶,再去悦眉手里接时,因为动作太急,散了自己一身。
“哎呀,要不要用清水擦擦?”悦眉惊慌。
“好 , 那就麻烦带路了。”安平遥起身,跟着悦眉出了大厅。
趁着安平遥离开的瞬息 , 顾温留握了握我的手 , 似在跟我解释:“平遥急着去游湖,所以我没事先告诉你 , 你不要生气。”
他能主动与我说起这个 , 我又怎么会介意。我笑着摇摇头,今天能见到他 , 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翠珍阁送来的新衣上:“这些是你新定的吗 , 看起来很素雅,很适合你 , 下次一定要穿给我看看。”
我愣了一下,今日是什么日子 , 他似乎半点儿也不知道。
而对于这套杏花溶月 , 我也无疑对他隐瞒 , 告诉说:“这是李既衡两个月前在翠珍阁定的。”我接着盯着他的眼睛,小声试探的提了一句,“今天是我的生辰。”
他身体微微震了一下,眼中慢慢流露出抱歉之意,最后和我说:“对不起,我忙忘了,礼物下次补上好不好?芷容,你不会怪我吧?”
我弯唇游出虚浮的微笑,内心却是沉了下去:“不会。”
这时,安平遥擦完衣服进来 , 急着跟顾温留说:“医馆还有些杂事要处理,我们也不要打扰公主殿下休息了吧。”
顾温留脸上有些为难 , 以目询问我的意见。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 说:“既然有事,就先回去吧。谢谢你们今天来看我 , 也谢谢你们亲自送来的葡萄。”
顾温留眉目深深最后给了我一个眼神 , 然后跟着安平遥一同离开。
望着他俩离去的身影,我心……竟小气地有些介怀。
几日之后 , 我依照云棋的要求,提交了他为我准备好的折子。
陈华成了替罪羔羊 , 他也在大理寺将罪行全部招认。其实云棋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无需我出手也会有人甘愿为其顶罪的。
此时也算告一段落 , 最重要的是我拿住了户部的权利,稳住了地位。
而我才得这片刻喘息 , 这天悦眉气喘吁吁地跑来花园:“殿下,山……山……”
我正坐在亭子里看花 , 问她:“怎么了?说清楚。”
悦眉深深呼了口气 , 告诉我:“刚才我打扫屋子的时候,发现山河剑不见了!”
我闻言,立即赶回屋中,果见原本摆放着山河剑的铁架上空空如也。
那是玄铁精炼的重剑,当初把它从李府搬过来的时候,五个侍卫就已经紧紧抬了一段路就已经大汗淋漓,就连顾温留也无法拿起,谁会轻而易举地把剑取走?更别说有什么人成群结队地过来偷剑,这里是公主府,如此堂而皇之 , 绝对会被发现。周围也没有任何可疑痕迹,山河剑却不翼而飞。
难道是李既衡回来了?
不对 , 如果是他 , 回来了为什么又拿着剑就走?况且他内力尽失,也早已提不起这把剑,又怎么可能闷声不响就把剑带走?
公主府失窃 , 是大事。
不光是丢了山河剑 , 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出入重重守卫的府邸无人发现,亦或是府中有了内贼。这件事交给官府未必查得到结果 , 我只能又拜托赵如茵打听山河剑现在的下落。
自从查完户部账册之后,成玉商队跟户部的合作也正式开始 , 后面有关交易的事我都交由周速去打理了,户部的账务清单也需每个月上交到公主府给我过目。之后的几天里 , 我也总算得空,闲来无事 , 这日准备了一些点心 , 打算去医馆找顾温留。
顾温留和安平遥开设医馆之后 , 我还没正式过去看看呢。而我和顾温留之间,也总是他过来瞧我,我倒还未去医馆探过他。
我抱着食盒坐上马车,正当我一心想着如何跟顾温留叙旧之时,却从车外听到了一些不舒心的话。不是关于我的,是关于顾温留和安平遥的。
可是顾温留待我真心,即便安平遥对他芳心暗许,他也自会保持距离吧。之前他跟我说过,会找机会跟安平遥坦白我们的关系。
一路忐忑 , 终于到了医馆门前,我下了马车 , 顾温留和安平遥都没在医馆大堂 , 我问了医馆里的看护病人的药徒,说诊脉已经搬到了后院。
顺着药徒所指的方向 , 我进了后院大门。这里面是一座小院 , 正面对着大厅,顾温留伏在案桌上似在书写方子 , 而安平遥坐在边上为他研墨,里面一个病人也没有。
这番场景入我眼中 , 心中颇觉不适。而我正打算再往里走时,安平遥忽然朝顾温留身侧凑了过去 , 吻在他脸上。
顾温留似有一惊,转头看她之时发现了我。
一时间 , 三人目光交错 , 顾温留神色惊异 , 而安平遥则是欢喜而笑:“哎,你来了!”说着,她便迎了上来。
我朝她僵硬地笑笑,问:“这里怎么一个病人都没有。”
安平遥说:“今天大多都是复诊的病人,我们刚刚才忙完。”
那厢,顾温留愣愣看着我,似有话要说,可却始终未言。
安平遥注意到我手上提的东西,我也怔怔地这才反应过来 , 递给她说:“这是带给你们的。”
安平遥笑着接过食盒,看了一眼 , 却是不经意嘟囔了一句:“甜羹啊 , 不过温留最近胃不好,不能吃甜食。”
我本就心有介意 , 再闻她言 , 竟是一时间没经受住,猛一震愣后低声道:“我不知道他有所不适。”话毕 , 我已不想再呆半刻,于是返身往回 , 快步走了出去,离了医馆。
我上了马车,海月还在下面犹犹豫豫:“姑姑……”
我道:“你要是想回到你师父身边 , 你就留在这儿吧。”
海月咬咬牙,跳上马车:“我跟姑姑走。”
马车很快行驶起来 , 我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 , 低着头心里堵得发慌。
“芷容,芷容!”
顾温留在后面追着马车唤我。
可是很快 , 我便听到有病人喊他,之后马车渐远,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回到公主府,我闭门呆在房中,只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可是不久,悦眉禀报,说顾温留来了,在门外请见。
我谢绝,不许他进公主府大门,也不想见到他!
悦眉无法 , 只好传令去了。
我继续呆呆坐在房间里,脑袋里竟是从前和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 历历在目 , 件件流转。我越想,心里就越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月在外面敲门 , 轻声劝我:“姑姑 , 你知道你生师父的气,他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 , 诚心可见,他是真的想跟你解释 , 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而且现在天气不好,好像就快下雨了。”
两个时辰 , 我心里一软,咬咬牙:“那就让他进来吧。”
我也想听听 , 他能对我有何解释。
我去了大厅 , 他站在那儿等我。见我来了 , 他朝我过来。我装作视而不见与他擦身而过,然后顾自坐在那儿。
他长了长叹了口气,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一手撑在我身后,靠近瞧着我看:“芷容,你生气了?”说着,他自己却笑了,然后捏着我的手轻轻揣摩,“来时我心急如焚 , 眼下我却有些窃喜,你在乎我 , 才会生气。”
是啊 , 我在乎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 , 甚至替他隐瞒滔天罪行!可是我的这份在乎 , 当真值得吗?曾经我深信不疑,可是现在却看不清自己心了。
我转头面向他 , 他那双温默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盯着他,面无半分动容,低声问:“你还没跟安平遥说过我们的关系吗?”
顾温留迟疑了一下 , 回答说:“我曾有暗示,她应也知道。”
我嘴角讥笑 , 想起刚才在医馆的所见所闻,心中便是遏制不住的重重怒火:“是吗 , 那为什么她每次见到我的时候 , 都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子?她并不想跟你保持距离,而你也根本不能离她而去!”
他搂紧我 , 把我轻靠在他怀中,嗓音低沉:“到底,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同出一师门,有师父的嘱托,我又怎能放任她不管。”
不知是不是我变了,从前只要他稍加解释,我便可消气。可是这次,他再三解释 , 我却还是觉得远远不够,远远不是我要的那个答案。我始终不能放下 , 回想这段时间的相处 , 又想到他日日夜夜与旁人呆在一块儿,心中思绪连飞 , 缠成一片,乱成一团!
尤其是今天所见的那一幕 , 我实在没这个度量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
我去一次医馆,就看见了一次。也不知我不在的时候 , 他们两个又是如何相处的,是不是也是这样 , 他书写方子,她再旁研墨?
我深深换了口气,抬起头 , 尽量声音平和地说道:“所以你明知她对你有意,也不说破 , 也不拒绝。自从你回来后 ,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全部加起来 , 远没有你陪着她一天多!你们日日相见,形影不离,而我呢,就像一个不相干的人偶尔路过你们的二人世界!”
他望着我的目中总算透出一丝慌乱,这样才会让我觉得,他还是很在意我的。
可是他却告诉我:“你我身份有碍,况且眼下李既衡去世还在丧期,我们走得太近,便会受人非议。流言加身,我不想你为这些忧心。”
不想我忧心?可是他今日所言种种 , 如何令我不忧心?不仅忧心,还伤心!
我推开他的怀抱,干脆站起身来远了几步 , 僵着声音问他:“温留 , 你难道还没发现,不知不觉中 , 我们已经渐渐疏远 , 再也不是从前那样了吗。当初你不是说,世人眼睛所看到的 , 并非就是真相,他们嘴里所唾骂的 , 大多也不过在搬弄是非,我们不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 让自己心中雪上加霜。可是现在,惧怕这些的反倒是你自己 , 你怕受人非议 , 怕流言加身。你为了守在我身边 , 跟安平遥在都城开设了医馆,这些我都明白,可是你与她朝夕相处,你与她暧昧不明,是否想过我的感受?当初的种种誓言,是否又会随着时间和新欢,悄然无息地消失?”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心如刀割,却又很忐忑不安。
而听了我的这些话,顾温留脸上的神情也彻底沉了下来。他亦高高站起 , 眸有暮蔼陡重,他踏前一步 , 又蓦地止住 , 最后仍是坚定:“我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心思,我要怎么证明你才能相信!难道非要我跟她恩断义绝,你才高兴?”
我嘴角不由泛出一丝冷笑 ,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 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言词刻薄:“她亲你脸颊,你也毫不在意?你并未感觉到排斥对吗?”“我一路去医馆的时候 , 在门口听到那些百姓夸你们救苦菩萨,是金童玉 , 有的甚至就认为这医馆是你们两夫妻开的。若非你们举止过密,他们又如何会这样认为呢?”
“他们如何说,我又如何能管得了?”顾温留有些恼了 , 手掌抓住我,“芷容 , 我全心全意只对你 , 只要你有需要 , 我立即就到,我能替你扛着一切,也愿为你赴汤蹈火!我代你如此,你又为何还要怀疑我?我跟安平遥若是真有什么,一切早就有了,又何必跑来这里向你解释?”
我依是避开,我信他这颗心又如何,他心中有我,便该跟安平遥把话说清楚保持距离。我要的,只是避嫌而已 , 这两者有什么冲突吗?两者并在,他又跟那些朝秦暮楚的男人有何分别?可是始终 , 从他进门到现在 , 半点也不觉这其中有什么问题。而我就如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我不想再与他争辩下去,心累忽觉无力 , 背过身去。
“芷容!”他绕到我正面 , 双手十指紧紧握着我的双肩。
我抚开他的两臂,目光铮铮地盯着他:“如果你为了要留在都城而开医馆 , 我来给你开,只要你不再跟安平遥一起共事 , 不再跟她走这么近,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而他不愿 , 也越发觉得我不可理喻,气恼道:“如果我自己再开一家医馆 , 安平遥会怎么想?好 , 你要我跟她保持距离 , 我跟她保持距离,不跟她多说一句话,这样总该如意了吧?”
我听着觉得可笑:“顾温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有多不愿?”
他还是强词夺理:“我没有不愿,我只是想让你如愿。”
我心里一阵阵发冷,就在这时,门外的侍卫前来禀报:“殿下,安姑娘来找顾公子,就在大门外。”
我闻言周身一颤,沉声:“把她请进来!”
侍卫得令,立即回大门口带人。
顾温留却显得有些仓皇:“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当着她的面,把话说清楚。”
他眼中山雨欲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 你跟我之间的问题不要牵扯到旁人,你也不要对她咄咄逼人!”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我怆然失笑一下 , 混混沌沌后退两步。
是 , 我是咄咄逼人。此时此景,是否很是熟悉?
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年李既衡维护云溪的时候 , 也是如此。
或许是我太过计较也很小题大做 , 以前尝过一次失去的痛,就害怕失去第二次。顾温留的这段情意 , 我小心翼翼,三番两次辗转思量 , 才终于下定决心跟他在一起。可是,他一次一次击垮我对他的信任 , 此时的他,就像揭开了完美无缺的那层外衣 , 漏洞百出地站在我面前。
我有些失控大怒:“好啊,那你跟她走吧!”
他终于表现不耐 , 震怒地瞪着我:“当时你怀疑我跟陈贵妃有染 , 现在又疑心我跟安平遥有暧昧。你整日思来想去这么多,也是因为从来不曾全力信过我。既然你一定要说有,那就有吧!”
侍卫正好带着安平遥进来。
顾温留直向她而去,将她拥入怀中,然后堂而皇之地牵着她的手离开了公主府。
看着洋溢在安平遥脸上的幸福喜悦,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外,阵阵钝痛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