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这四个字,何等讽刺。
那日 , 倾盆大雨打碎了窗前的杏花 , 我痛苦地躺在床上,撕心裂肺喊着他的名字 , 一夜煎熬 , 却是生下了一个死胎。
而他不曾出现,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抱着孩子 , 静静等待,等他回来看我。
婆婆告诉我 , 孩子已经死了。
我不信,就在前几日我还能感觉到他在肚子里顽皮,怎会在一夜之间就死了呢?
直到天又快黑了 , 终于有人跟我说,他就在书房。
我拖着虚弱的身子抱上孩儿 , 尽管腿间还在流血 , 可我还是想亲自过去找他。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 只要他回府,必然知晓我已为他生下一个孩儿,更何况他一直在书房之内?可是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
书房离我的院子不远,外面还下着大雨,我顾不着打伞,忍着身上的痛,一路踉跄,却被小厮拦在了一扇门外面,任凭我如何劝求,都不许我进去。
我只好等 , 等了好久,等到夜幕降临 , 等到房中烛灯亮起。
大雨如珠 , 不停打在我身上,我举起袖子遮挡在孩子青紫的脸上 , 举得手都酸了 , 可是雨水还是打湿了他的小脸,浑身冰透 , 我心如是。
我别无他法,最终跪在一地血水上 , 念着他会像往昔那样心疼我,逼着他能从房里出来 , 出来看一看我,看一眼我们的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下跪 , 自我们相识 , 他向来对我宠爱有加 , 我也自认再了解他不过,可是成婚之后他态度大变,几乎完全变了个人。
我不懂那是为什么,依然固执地期盼一切还能如初。
门开了,一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远远地站在廊子下。
雨水模糊我的眼睛,可我还是一眼认出是他,我顿时欣喜若狂、不能自已:“既衡,你终于肯来了!”
而他居高临下看着我,薄唇紧抿。
我爬起来 , 脚步趔趄地向他走去,把湿漉漉的孩子放在他怀中 , 笑了笑:“既衡 , 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你之前说过,若是男孩就叫钰儿 , 若是女孩就唤滢儿 , 那他就叫钰儿了对不对?钰儿。”
他低头看着孩子,没有答我 , 面无情绪。
在他身后站着另外一个女人,我未曾见过她。
此时 , 她手持着衣带,正不紧不慢地系好衣结。
忽然间 , 我心里有些发抖,愣愣地望着她。
而她死死盯着我 , 心满意足地张口道:“既衡哥哥与我许久未见 , 叙旧久了,还请见谅!”
所有恍如黑夜的不懂、不明白 , 在顷刻间暴晒在白纸上。
面对我,李既衡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将我送回了院子。
我懵懵靠在榻子上,轻薄的被褥随意搭在身上,就连外面的雨时候停的都不知晓。直到一阵苦味钻进我的鼻子,我才回过神来,看到一个丫鬟端着药站在我身边。她满眼担忧地看着我,轻轻说:“少夫人,还是先把药给喝了吧。”
她叫水苏 , 是这院子的丫鬟,也是唯一一个坦白告诉我李既衡所在的那个人。
我望着缓缓燃烧的烛灯 , 看着发黑的窗户 , 这才意识到此时已是入夜。可是这么长时间,我却依然没能看到李既衡的身影。
我转头,问水苏:“她走了吗?”
水苏眼神顿了顿 , 立即垂下不敢看我 , 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我接过她手里的药,一口喝了下去。苦味泛上 , 难受不已。
她是南梁的公主云溪,与李既衡是青梅竹马 , 或许……更是李既衡的心头至爱。
我嫁入李家的时候,李既衡从未与我提起过她 , 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存在。
而初次见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局面。
她身上披着的那件 , 是李既衡的衣裳。那件由我亲自挑选的布料、亲手缝制的衣裳。多么讽刺!
后来的那数日 , 我待在我的院子里 , 不出一步。
那天,李既衡终于来看我了。
我虚弱地从榻上坐起,他起帘而来,目光深深。
“既衡……”
我张张口,心里有无数委屈与难过,一瞬间如鲠在喉。
大手抚过我脸颊,那张俊朗的脸上有一丝难以看清的情绪,我却已顾不及去追究,按住他的手掌紧紧贴在脸上 , 泪水迸发:“既衡,这些日子,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他轻轻吻在我额上 , 弯出温柔的笑意:“要乖。”
我点点头 , 又恳求地望着他:“既衡,你让她走好不好 , 我不想她待在你身边。”
他的目光突然沉了下来 , 脸色冻冰,决绝道了二字:“不行。”
我闻此 , 怆然苦笑一下,心间犹如压下十万天兵神将 , 将我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