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过头去，她却将我扳了回来 , 命令我睁眼。
此时此刻 , 此等刑法，让我彻底饱受屈辱 , 让我彻底变为一个废人 , 我咬着牙，睁开双眼 , 目光发狠地对着她。而她笑眸熠熠与我对视，缓缓说：“本宫呀 , 并非独自一人偷偷出宫，来尚书府是奉了父皇之命。你想知道本宫是什么秘密皇令吗？呵 , 尚书府这几年太过放肆，乱了朝纲。加之尚书大人与边境的宸武将军时有来往 , 而那宸武将军包藏祸心 , 意图谋反 , 已经被父皇暗中压制了。虽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此与尚书府有关，但枪打出头鸟，父皇要以儆效尤，所以一点点削弱李家，更要将李家的人打入天牢！”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云溪的目的……是尚书府？！
可是，她千方百计不是想跟李既衡在一起吗？她除去了尚书府，岂非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空？李家想要借她重复尚书府往昔光辉，而她却另有算计，此时李家也绝对无法意料真正的心腹大患会是他们想尽办法讨好的公主云溪！
我惊讶至极，云溪捏着我的脸 , 继续道：“他们还以为是你这个扫把星给他们带来的灾难，还以为这是从你身上传来的晦气 , 真是可笑！世间朝政表面尽是光明 , 可却是最为黑暗毒辣之地。在这里面，谁又能算得到 , 自己就是下一个猎物。”接着 , 她顿了下来，神情也微微变了变 , 而后带着许些温情笑意，高兴说 , “至于既衡哥哥，他是本宫此生最爱的男人 , 有本宫在此，他会安然无事的。他也只会感谢本宫，陪着本宫一辈子！”
我愣住了 , 先是想到……李既衡还没有死？可是再听她的言下之意 , 她是拿李既衡去做赌注，跟皇帝做交换？
我想起婆婆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 皇帝若是对李家有意，早便在我与李既衡成亲之前下旨指婚了。那时的话，是她故意激我，可这一句，却是很真。我亦想起云溪之前说的字字句句，说她与李既衡见面变少，她偷偷出宫便被皇帝责罚。或许在几年前，皇帝对李家尚书府就有了戒心。更或许云溪也早已洞察到其中缘由，所以主动请缨 , 又以李既衡为赌注，毁尚书府，保李既衡！
顿时间 , 我脑子里陷入一片喧嚣混乱！尚书府是李既衡的家 , 那段日子，李既衡亦是为尚书府兴荣愁眉苦脸 , 在兵部受尽冷眼屈辱 , 倘若尚书府没了，他又怎会一个人继续安心过日子？
可是这些，云溪都没有想到 , 或也不愿去想。她只是想得到他的人，把他禁锢在身边罢了！
云溪似乎觉察出我的情绪，抖了抖眉毛 , 嗤笑道：“怎么？想去告状？算了吧，就算你的嗓子还能发生一点儿声音 , 你觉得李家人还会相信你吗？他们还愿意见你吗？你瞧瞧他们对你那样，啧啧 , 多悲哀啊 , 攀附权贵 , 想借本宫东山再起，简直痴心妄想！若不是看在既衡哥哥的面上，本宫才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你也应该谢谢本宫，你在李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这笔仇怨，本宫来替你报！现在，你只需要静等本宫的好消息，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本宫，你听了是不是感到很高兴？”
她敲了敲绑着我的木板，侍卫上来将绳子松开。
我失去依附 , “咚”地一声瘫软倒在地上。
云溪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垂下望着我 , 幽幽地说：“一会儿 , 本宫就让人送来最好的药膏为你治伤，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啊！”说罢 , 她移开步子 , 消失在门外。
狱卒过来将我一路拖回牢房，丢在冷冰冰的地上。
我趴在那儿 , 浑身疼痛，透不过气来 , 想翻身，发现双手已经无法使力 , 血还在往外流。
这短短一天，我受尽折磨 , 人不像人 , 鬼不像鬼。我身受内伤 , 失去再为人母的资格，我容貌尽毁，身上亦无一处完好之地，我双手筋脉尽断，堪为废人，生不如死！我张张口，舌头点在上下两齿之间，用力咬了下去！
我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有。我记得自己已经咬舌自尽，可是为什么我还能看见这间阴暗的牢房？
我坐在角落，惊恐地张大眼睛 , 牢房外面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一抹白衣站在了我的牢房外面。
我眯眯眼 , 直到那牢门打开 , 才终于完全看清。我顿时惊喜交加，奋不顾身地奔向他。
他亦拥住我 , 声音在我耳边揣摩：“阿阮，我好想你！”
我如蒙大赦 , 激动地抬起头问他：“真的吗？既衡，你不怪我了吗？”
是啊，他是李既衡 , 我不会看错。
他还是那样好看，那样温柔 , 从来不对我疾言厉色。可是一瞬间的，他的表情变了 , 眼神突然沉了下来：“我好想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用力摇首，拼命解释：“没有！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害你！既衡 , 你要相信我 , 我希望你好好的，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随即 , 他眼中生出一丝不可寻味的笑：“是吗？如果我痊愈之后，就跟公主殿下在一起，你也愿意吗？”
我吃惊地望着他：“我……我……”
他也突然变做一派讥讽看着我，张口说：“看吧，你只会哄我罢了。公主殿下已经告诉过你，我跟她早就已经情投意合，你为什么还要夹在我们之间阻拦我们。”
我心口一震，抓着他的手臂撕喊：“不是的！我才是你的妻啊，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而她不是！”
他苦苦冷笑一下，离开我缓缓后退 , 手抚在心上：“妻又如何，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伤了我 , 一剑刺穿了这里 , 我的心也已经碎了。”
我跟着追上去，牢门从外被锁上。我向外张着手 , 眼睁睁看着他渐渐远去 , 消失在我视线。我不断摇着头，哭着大声喊：“既衡 , 不要走，不要走！”
慢慢的，我嗓子变得好痛 , 就如烈火焚烧的痛！我捂着脖子坐在地上，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看到有血从我口中流出 , 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殷红如花。李既衡走了 , 我更差点忘了 , 我不过刮过他心尖的一阵风 , 转瞬即纵。他心里的是云溪，从小到大，从始至终，都是云溪。他冷漠待我，不予我半点怜惜，我固执地借口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可我也明知在他的心里，我早就不是了，不是了！
我无声大哭，内心充满了恐惧与无助。我抽泣地缓不过气 , 猛地惊醒，哭着睁开眼 , 竟是做梦。
可也在这时 , 我真的听到有一个脚步声慢慢向这里靠近。
我吃力地昂起头，盯着牢门方向。
当那人出现的时候 , 我一眼就认出来，是水苏！
狱卒将牢门打开 , 催促她快一点。
水苏点点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 当她看到这个样子的我，先是吓了一跳 , 随后立即捂着嘴哭起来。
我知我这幅样子很可怕，也说不出来一句安慰的话 , 只能僵硬地弯起嘴唇，微笑的看着她。
水苏跪在我身边 , 帮我翻了个身 , 她虽然强忍着抽泣 , 眼泪却还是不停在往下掉。她一边拿出药瓶，一边颤抖地说：“少夫人，我来给你上药。”
说着，她小心翼翼掀开我的袖子，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她终于忍不住大哭。
我想擦去她的眼泪，可是双手无法动弹。我望着她，眼睛也慢慢湿润了。
水苏看到了，立马将自己的泪水擦去 , 也小心将我的拭去，并开始为我擦药：“对不起 , 奴婢惹少夫人哭了。”
我摇摇头 , 对她笑了笑。
她继续为我上药，几乎把一整瓶的药都用完了。然后她打开食盒 , 里面都是我最爱吃的 , 可是眼下，只怕我连吃东西都成了问题。
水苏动手为我夹好菜 , 送到我唇边，见我闭口不张 , 她担心地说：“少夫人，奴婢知道你心里很难受 , 知道你身上很痛，可是好歹你也吃一口吧。”
我勉强张开口 , 她拿着勺子的手却一下子顿住了。
她一定看到了我嘴里的伤 , 云溪将火炭塞下我的喉咙时候 , 舌头和两边都被烫焦了。嘴里的血和脓混合凝固在一起，方才昏迷睡过去的那段时间，便将我的上下颚都黏住了。我现在张嘴，里面的伤又流出一些脓血，我没有亲眼看到，但知道此时一定很恶心！
我怕水苏害怕，颤抖地合上嘴，实在太痛了！
水苏咬着唇，看样子什么都猜到了，但什么也不说，只是含着眼泪微笑 , 越加小心地拿着勺子将小小的一口饭菜在汤水里浸了浸，然后用筷子压成糊状 , 示意我再张口 , 小心翼翼地放入我喉中。
糊汤入喉，很痛 , 沁出丝丝血腥之味。
我强忍着咽了下去 , 又吃了两口，实在痛得受不住 , 对水苏摇摇头。
水苏没用继续，于是将碗放下 , 开始一脸认真地望着我，然后弯身附在耳旁 , 轻声跟我说：“少夫人，这一整天我都寻思着怎么才能帮你。我知道你不愿意 , 因为你怕会连累我 , 但是我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理。水苏没用 , 连个大人物也不认得，没有办法帮你平平安安带出来，就连最后一点银子都被看守的狱卒拿走了，所以这一次，或许是水苏最后一次见你了。我在这饭菜里下了药。珍儿说，这种药吃下去之后，身上就会起很多红色疙瘩，严重的还会化脓流血，看起来就跟染了瘟疫一样。但是不要紧 , 这些都是假的，他们看到你得了瘟疫之后 , 一定会连夜把你送出都城，这样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听着她说的这些 , 我渐渐大惊失色。我的确不想连累水苏，倘若事情败露 , 她必会一并关押受罚 , 不会比我现在好受！还有，她所说的珍儿是谁？
不顾我拒绝的眼神，水苏继续嘱咐交代：“外面的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 到时候他们会把你送去郊外的乱葬坑，我在乱葬坑右边的第三棵树下藏了一点盘缠还有解药。你的双手不便 , 但我藏得也不深，只要想办法轻轻拨开草丛和石头就能看见了。只是……凑的盘缠不多 , 你在路上要省着点用。”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眼泪又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 “少夫人 , 以后水苏不能陪在你左右，你要万事小心呀！”
我摇头 , 瞠目看着她站起，抹着眼泪离开牢房。
狱卒很快过来，“哗啦啦”的重铁锁链将门锁上，临走前往我身上了啐口唾沫。
我抬头看向顶面的铁窗，此时外面已经开始天黑。我蜷缩双脚，尝试着用背部使力翻身、移动和坐起。
一夜不太平，我还无法习惯在这牢中，同时我感觉到浑身上下和脸部又痒又痛，我看见手上长出了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红斑。
是水苏的药，开始起作用了！
到了早上 , 狱卒照常巡视。我躺在地上，虚弱地睁开眼 , 看见一个人影从我牢房前走过 , 忽然又转了回来，就听见有人喊：“不好了，你们看她脸上的东西！”
又有几个人从周围走了过来 , 停在我的牢门口。几人观察了我一会儿 , 其中一个说：“这败家娘们，这是在李家养尊处优惯了 , 才到牢里一天就长了这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得了瘟疫啊！”
话音刚落，几人就立马离我远远的：“快去禀报大人和公主殿下！”
我身上的红斑以假乱真，那些狱卒在牢里待久了 , 也一眼能看出这是什么。此时，他们恨不得我立即消失 , 以免把所谓的瘟疫传染给他们。
很快，有两个人蒙着口巾到我牢房 , 把我丢上了担架 , 在我身上盖了块黑布 , 快步离了大牢。
我躺在担架上，一晃一晃很不舒服，头晕脑胀地吐了口白唾沫。那两个人见了，更是慌了神，挑了条人烟稀少的小路急急忙忙抄到城外，跑着到了乱葬坑，把担架一甩，将我扔了出去。
我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下尽是凹凸不平的硬物 , 待到看清时才发现全是死尸！有的是浑身发黑，显然是中毒，最多的断手少腿、甚至是斩了首级的残尸！
到处都是浓烈的恶臭 , 我忍不住干呕 , 一边挣扎着用肩膀撑起身子坐起来，然后双腿使力 , 晃晃悠悠地站着。
我望向右边第三棵大树 , 那里杂草丛生，高有半人身子。
我吃力地拖动脚步 , 到那树下已是气喘吁吁，正要用脚拨开草丛 , 忽闻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往这边赶来。
我心中一怔 , 这地方荒无人烟，又有乱葬坑 , 除了抛却尸体的那些 , 还有什么人会来这儿，而且还是骑马？
心中隐隐惴惴不安 , 觉得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未及多想，马蹄声近，已快到了。
我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先离开这儿再说。于是挪动双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去。
自从进了那大牢，我就被折磨地浑身是伤，没跑多远，就浑身痛得不能使力。
这时，我抬头望前望去 , 竟见远处是座断崖，前面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用鲜红的字写着……世情崖！
我眼睛一酸 , 强忍着纷乱的情绪 , 脚步则不自禁往那儿走去。
身后，马蹄声来 , 我听到有人呵斥 , 让我立即停步。
我站在离悬崖三丈之处转头，见一支十余人的带刀侍卫 , 而在中间英姿飒爽骑着血色宝马的红衣女子，是云溪！
她望着我，从马上下来 , 脸上带着狠厉之色。
“怎么？要走啊？去哪儿啊？怎么都不跟本宫说一声呢？你啊，畏罪潜逃可不行呢！”她阴阴笑起来 , 拍了拍掌，“珍儿 , 把人带过来。”
珍儿？
我猛地皱起眉，水苏口中说起过的那个珍儿？她是云溪的人！
我早该想到……昨日云溪走前 , 说要派人给我送药来 , 之后来的人……是水苏！而水苏给我下的药，又与那个叫珍儿的人有关！所以我现下踩着的，是云溪的圈套啊！
她身后一婢女模样的人点头退下，再出现时，手里……竟然拽着水苏！
水苏手脚被绑，几乎是被那珍儿一路拖行，到我面前时，我发现她已鼻青脸肿，满身是伤！
水苏见到我，眼泪迸发，愧疚和害怕地叫喊：“少夫人对不起，我本来是想帮你，没想到这竟是他们的奸计！”
云溪抱着手臂 , 啧啧笑道：“是你太笨了，所以你也承认是你帮助她逃走的对吧？”
闻言之意，水苏满目惶恐 , 僵硬地睁大着眼睛。
云溪伸手抚上她的脑袋 , 手指缓缓从头顶滑至额头：“不知道你们听说过一种刑法没有？就是在处死犯人之前，把犯人头上的肉皮割开 , 耷拉下来遮住眼睛 , 以免犯人看到那大刀落下时候会害怕。它还有个名字，叫做‘遮眼罩’。”
听着这些 , 水苏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珠惊恐的发直。
云溪依是温柔笑着 , 摸着她的双眉，慢慢说：“水苏呀 , 你不用担心。本宫已经为你想好了，在你死前 , 本宫也会让人割下你头上的肉皮 , 就从天灵盖开始割吧 , 一直割到眉骨。遮住眼睛之后，你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返回
>
我要捧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