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提起宫外之事,就是想让萧凌引起重视 , 彻查此事。
刺客都已经追到宫里来了 , 所查的范围也应该缩小了,调查起来也应该更容易。
萧凌见我受惊 , 关怀之中更是愤怒:“岂有此理 , 这些刺客真是胆大妄为,朕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
说罢,便命霍连恭先检查这句刺客尸体 , 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霍连恭得令,这才靠近尸体 , 小心摘下那张傩舞面具,底下是一张很陌生的面孔 , 我在这宫中十几日从未见过,就连霍连恭这样日日巡防皇城内外的也说不曾见过此人。再搜他身上 , 除了那把匕首 , 并无任何东西。一时间 , 线索断了,此人身份不明,更别说要知道他背后之人了。
霍连恭又在他身上反复检查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向萧凌禀报:“此人除了匕首,身上再无其他之物。他的肩膀中的一箭,应当是海待诏的弓箭所致,手臂上的贯穿伤是长剑所为,而致命的是脖子上自刎的这一刀。”
贺绾昭从萧凌身后颤颤惊惊地站出来 , 疑惑地问:“本宫记得,海待诏的确最擅长用弓箭 , 可这个刺客身上有三处伤口 , 一是肩膀,二是手臂 , 三是脖子。肩膀是海待诏所为 , 脖子是刺客最后自己割的,那么这个手臂上的伤,又是何人所为呢?”
我心有一顿 , 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贵妃多心了,月儿她会用弓箭 , 也会用长剑。”
贺绾昭目色深沉,直直盯着我 , 撇了撇嘴皮:“是吗?这手臂上的是贯穿伤,这等功夫不是一般人所能练到的。皇姐说海待诏擅长的是弓箭,莫非她的剑术比射箭还要厉害?”
我暗暗揪住袖口 , 看来贺绾昭今夜是要和我杠上了。此刻我若答“是” , 她必不信 , 会让海月重新使两招剑术,可我又不能说不是!在这宫中,她虽是贵妃,但我位居长公主,可以说我们两个地位高低不相上下。她有萧凌的宠爱,我亦有萧凌的维护,而她早已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想尽办法要把我除去,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时,萧凌打破僵局 , 道了句:“看来海待诏倒会挺多的。”
贺绾昭如闻大祸,眼神乱了一下 , 立即转开话题 , 说:“这刺客到了玉明殿,也不知道还做了什么手脚。陛下 , 不如先搜一搜,确保玉明殿的安全吧!”
她怀疑那剑伤不是海月所为 , 不得不说她的警觉很准。也不知道李既衡从后殿走了没有,但我无论如何 , 也不能让这些人进玉明殿,不光因为李既衡 , 不光是因为刺客藏在殿里的东西,而是关乎堂堂长公主的尊严!贺绾昭借着萧凌要搜我的宫 , 如此行为,也更让我确定,这几次三番的幕后主使者就是她!
我进前一步 , 挡在前面:“不行 , 玉明殿是本宫的寝宫,不能搜!”
贺绾昭满眼关心 , 劝说道:“皇姐,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搜查一下比较好。”她顿了一顿,眼神飘向殿内,“皇姐难道……是在隐藏什么?”
“隐藏?呵呵!”我自嘲笑起来,无奈地摇着头,“回宫之时,在外面被人追杀,进宫之后原本以为可以图个安稳,没想到又出现了刺客。我这长公主当得像个笑话 , 前面险些被人要了命,后面又要被逼搜查寝宫 , 在这里 , 我到底算个什么!”我转头望向萧凌,满腔悲愤 , “如果陛下执意要搜 , 那就搜好了。我借住在这玉明殿中,本来也做不了什么主。”
我特意将“借住”两字切齿重口 , 萧凌听了浑是一震,上来握住我的双肩 , 着急说:“皇姐,你不是借住。这是你的家 , 这是朕赐给你的宫殿,这里的一切全部都由你做主!”
听到这句话,我有了一颗定心丸。
可贺绾昭则是不愿 , 执意道:“陛下 , 倘若那刺客在殿里藏了什么东西 , 到时候伤到皇姐,后果不堪设想!绾昭也是为了……”
我愤一甩袖,立然截断她的话:“贵妃,刺客已经死了,而且本宫刚刚也说了,本宫刚到玉明殿的时候,刺客就下来要杀本宫,他如何去到殿中?”
贺绾昭冷笑一笑,还是步步逼问::“这么说来,刺客出现之时没人进过玉明殿,可如果没人进去过,为什么大殿的门是开着的?”
她指向玉明殿大开的殿门 , 我脑中一转,出口道:“本宫本来就是回来休息的 , 当时月儿制服刺客后 , 本宫受到了惊吓身体更为不适,便前往殿中坐下 , 殿门是本宫亲自所开!而当刺客自尽的时候 , 本宫冲了出来,因为本宫想趁着他最后一口气问问背后始作俑者是谁 , 可惜他连一个字都没留,就死了。之后 , 霍将军就带着人进来了。本宫这样说,贵妃可听清楚了?可还有什么疑虑吗?”
这些话一气呵成,这时 , 我捂住自己的心口,身体也随之晃了晃 , 踉跄两下。
海月过来扶住 , 我才站稳 , 然后抬头对萧凌说:“如此一闹,长平只觉得心慌难受,头晕目眩。之前在外面游游荡荡,长平的身子就已经不太好了,犯了旧病也实在不是我所愿意的。好吧好吧,陛下,你们要搜就搜,长平这次绝不阻拦!只不过,长平本以为 , 这里还跟以前一样,跟父皇母后在的时候一样。可是长平还是想错了 , 偌大的皇宫早已经容不下长平一人了。物是人非 , 人情淡薄,长平早已看透了。陛下还能在皇宫之中为长平留一处安身之所 , 长平实在心怀感激。只是这玉明殿……呵 , 并非长平想要独霸这玉明殿,而是长平还想护着自己最后一点面子 , 私心不想被人搜查而已。可是眼下,不搜查此殿 , 在场的人都不会安心,长平不做坚持了 , 任由你们去吧。可若是要这样住在这儿,长平还是希望陛下能允许 , 让我在外面另建一所府邸 , 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这样住着也能踏实!”
萧凌浑然大愕 , 越发心急地安抚我:“皇姐,你这是什么话,皇宫还是你的家,玉明殿也是你的。你若住去外面,那岂非又和从前一样,我们姐弟无法时时相见了!朕说过,要保护你的安危,朕就不会食言!这次玉明殿出现刺客,是朕之错 , 是朕没有在周围加强防守,才让刺客从福春宫跑到这儿来!既然刺客没进过玉明殿 , 那就不必搜宫了!你身体不适 , 还是需要早早进去歇息,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贺绾昭闻言大叫:“陛下!”
萧凌扬手,示意她不要再提。
贺绾昭只好咬咬牙 , 放软了语气 , 对我说:“皇姐,方才多有得罪 , 还请皇姐不要怪绾昭,绾昭也是太担心了。”
我揉着眼角 , 虚弱地摇摇头:“无妨。”
我微微抬眼,看到贺绾昭的眼睛瞪着我 , 充斥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继而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于是便开始低声关怀我:“不过皇姐 , 你已经回到玉明殿了 , 这里也没有外人 , 你为何还要带着面纱?心慌难受的时候,最是不能盖着口鼻,要保持呼吸顺畅才行。”
我心中一紧,我这装模作样还是被她看穿了。
于是,我摘下面纱,深深换了口气,露出一个微笑:“贵妃说的对,摘下面纱的确感觉好多了。本宫真是健忘,这东西带在脸上也看不见 , 从福春宫过来之后,本宫也就一直不记得摘下。刚才过来的时候心闷还没那么严重 , 所以也没在意 , 看来这面纱以后是戴不得了。”
贺绾昭嘴角微微上勾,贴心说:“不会的 , 只是这天气越来越闷热 , 面纱要选的轻薄透气些,明日绾昭便让尚宫局重新为皇姐做几条面纱 , 以便皇姐外出方便。”
我点点头:“那就有劳贵妃了。”
之后,萧凌命人将刺客尸体抬走 , 将这里清扫干净,并让霍连恭加强在长宁宫周边的巡逻。
玉明殿前的人群终于散去 , 我进到殿中,海月关上了门 , 我从案桌上的几本书下翻找 , 发现了一个被书压着的金黄色纸本。
这里的书我都大致翻阅过 ,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这应该就是那刺客所藏之物了!
海月将那些书挪开,当看到那东西的完全面目后,我们两个顿时目瞪口呆。
“是……是奏折!”海月一眼认出来。
没错,那案桌上的金黄色纸本很是特别,上面标着“御启”二字,是一封上奏给皇帝的奏折!就连海月也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奏折,更别说是宫里人了!还好今日我拼死阻拦贺绾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奏折在朦胧的烛光下闪闪发光,我紧蹙眉头,她将奏折藏在我这儿 , 然后带着萧凌过来想治我一个涉政之罪!好啊,又是一条死罪,跟当年一样!
这时 , 身后传来脚步。
想到躲在内殿那人 , 我一慌,赶紧将面纱蒙上 , 回头望去,果然是他!
我厉声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李既衡说:“从他们来开始 , 整个长宁宫外,现在都是巡逻的侍卫 , 走不了。”
我不耐烦,没好声好气:“你走不了也得走,总之不要呆在这儿!”
李既衡眼睛盯着我 , 在一个椅子上坐下来:“殿下难道不想想,我是从玉明殿出去的 , 我若被抓,你也逃不了干系!”
这……
萧凌已经加强了守卫,这也正好称了贺绾昭的意 , 她刚才就想搜宫 , 一是为了故意翻出那本奏折 , 二也是显然不相信是海月捅了刺客那一剑,认定这殿中有人。现在,李既衡要是出去,多半会被抓,也正好落入贺绾昭的陷阱!
我扫了他一眼,声音混沌:“那么依你之见,你今晚是要留在这儿了?”
李既衡面无所谓:“那么依长公主之见?”
我心中是不愿跟他呆在一道的,可是……我们来时侍卫稀疏,现在想来显然是贺绾昭为了予刺客方便计划好的,李既衡也趁机溜了进来,为的就是亲自问我那些问题 , 没想到就被困于此。现在,长宁宫外被围得密不透风 , 他除了呆在这儿 , 也没别的办法了。
这时,他又是开口:“你放心 , 我不会打扰你休息 , 等天一亮,巡逻的侍卫交接之际 , 我便走。”
海月不答应,横眉竖眼对他道:“不行 ,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怎可留你一个野男人在这儿!”
李既衡望过眼来,起身要从窗子跳出去。
“你等等!”我连忙叫住他 , 然后无奈地对海月解释:“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 千万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他在这儿。”
闻言 , 海月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 想了好半会儿才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那好吧,姑姑你放心,我会在殿外守候,一来注意外面的情况,二来他若有企图,我便不再客气!只是……”她咬咬牙,压低声音小声说,“只是姑姑,他在这儿 , 你今天怎么沐浴上药啊。”
我懵了一下,殿子里太安静 , 海月这声音再轻 , 那边的李既衡只怕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果然,李既衡马上开口说话:“殿下放心 , 在下不会对你做那等流氓下作之事。”
为此 , 我直觉得窘迫,愤怒道:“如果你敢偷看本宫,本宫就挖掉你的双眼!”
李既衡当即就背着做过身去 , 用后脑勺对着我,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海月屏退玉明殿外守着的其他的宫女 , 将我的浴桶灌满水,调制好药量加入其中 , 顿时间,满室药香暖流。
李既衡在外殿 , 我在内殿。我脱去衣物进到水中 , 有伤处沾到这些药水微微传来刺痛。海月一边帮我擦身 , 一边眼神堤防外面。
每一次沐浴,我都会看到自己的满身伤疤。尤其是身上那一个个烙印,虽然已经不明显,可终究能够找到痕迹。我记得很清楚,每一处的痕迹都烙在我心里,再细小的伤疤也总能被我准确地找到。
而赋予我这些的……
我想到李既衡就在这里,心间便生出一股尤为不甘和憎恨的妒怒。
也不知怎么就头脑发热的,我开口唤了一声:“李大人,本宫有话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