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与我们一同回来的弟子也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恐地不知所措。
坏事接踵而来 , 没有半刻喘息。我们有些慌乱地在山庄之内寻了一圈 ,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整个山庄可以说……被灭门了！
不过李既衡找到了一个还没完全断气的，但也身受重伤 , 已经活不了几口气了。
跟我们一起的山庄弟子心痛地抱着奄奄一息的师弟 , 忍不住哭声问：“周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柳庄主还有张长老他们呢？”
周师弟满脸是血，双目已经空洞无神 , 唯有嘴唇微微颤抖，艰难地咬着几个字：“庄……庄主夫人跟外面的人合伙，杀……杀了庄主！张长老……不……不知所踪！”
李既衡问：“外面的人？是谁？他们去了哪儿？”
周师弟哽咽了一下 , 吐血一口血来，同时张大了嘴巴：“顾……顾温留 , 后……后山！”他猛地用力抓住李既衡的手，双目瞪圆 , “少主，保住绝世山庄！报……报仇！”
话毕 , 他身体一僵 , 断了气，死不瞑目！
正在我们还未从周师弟的死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脖子上突然触到一丝冰凉。我抬头，看到李既衡等人脖颈上亦被架上了剑。其中有个人在后面颤颤开口：“你们……别……别怪我们，现在庄主要见你们！”
原来是几个山庄弟子，也不知道刚才他们都躲在了哪儿，之前半个人影都没找到。而眼下情况看来，这些个幸存的山庄弟子，已经全部叛变！
李既衡跟我们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跟着那几个山庄弟子，我们来到大厅，然后有人扭动了一下厅中第二个仙鹤翅膀 , 地面立即出现一个大洞，长长的阶梯通往下面 , 底下昏黄的幽光闪闪。
我们被押着进入这间秘殿 , 到达所为的正厅之后，前面背身站在一个男人。
看着那个人的身影 , 我怔愣 , 我……自然能认出他来。
这时，他手指做了个动作 , 我看不懂，可是随即 , 那几个叛变的山庄弟子就重新拔出剑来，大叫一声，将带领我们前来的几个弟子给一剑杀了！
自相残杀！他居然命他们……杀自家师兄弟！
我盯着上面那一身锦衣华服的男人 , 颤抖地开了口：“温留，真的是你！外面的那些，也都是你做的？”
我明知故问 , 实在不敢详细。
缓缓地 , 那影子转过身来 , 当我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虽有预料，可还是尤为震惊，当真是他！
顾温留垂着眸子，淡淡望着我：“他们谁也不从，那我就只能杀之后快，重建绝世山庄。”
他杀了山庄众弟子我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现在又听到他要重建山庄，我更是不可思议。
看着我震惊而疑惑不解的眼睛，他缓缓往前走了两步 , 告诉我：“重生，只有血洗绝世山庄 , 才能揭开全新的未来。胜者为王 , 现在我是琉璃门和绝世山庄之主，很快 , 整个江湖都将听令于我。不会多久 , 天下，也将会属于我。”
李既衡将我拉到身后 , 他语气低怒地问：“师父呢？他在哪儿？温留，他也是你的师父！”
顾温留皱起眉来，冷冷呵斥：“你有什么资格叫他师父？你不过是他半路收来的一个废人罢了！可偏偏就是你这个废人 , 他却甘心将所有的东西都传给你。而我，浑身所学都是杂乱无章的东西！师父？他是我师父？可却跟某个人一样，辜负了我太深太深！”
他言下所指 , 分明是我。
同时他的目光亦转移过来，再次回到我身上 , 锐气稍稍圆柔了些许：“芷容 , 在你心中 , 我是否已经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可是我没那么狠心，连自己的师父都杀。他现在好好的，正在传授我绝世山庄最绝顶的武功，跟李既衡的待遇一样。”他顿了顿，继而声音里有些低落的叹息，轻轻说，“芷容，你跟着他，终究没有好下场的。”
话音刚落 , 门外突然快速进来一个身影，是贺绾昭！
贺绾昭还是跟我之前见到的一样，一身雍容华贵。整个绝世山庄都灭了 , 唯有她还好好的 , 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刚才周师弟便说，是贺绾昭串通了顾温留闯入绝世山庄 , 眼下局面，莫非是她……实行的当初了计划！那她现在的身份是……
正想着 , 贺绾昭嘴角带着阴险的笑意，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 上前站在顾温留身边，声音温柔地大声道：“顾庄主 , 你还想收她做你的女人吗？我们可是有言在先，只有我才有这个资格做庄主夫人。他日你坐上武林盟主 , 盟主夫人也只能是我。就算你当上天下之君，六宫皇后也只能是我！萧芷容？她想要的是山水田园 , 你再有权有势 , 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她冷笑了下 , 故意多问我一句，“表姐，绾昭没有说错吧？”
果然……她……还是如愿以偿，当上了庄主夫人，顾温留的庄主夫人。
而此时，我心中对贺绾昭的感受多过顾温留，说实话我是不想让贺绾昭得逞的，她在宫里坏事做尽，来到绝世山庄又呼风唤雨，最后还杀了对她有救命之恩的柳庄主！她现在呆在顾温留身边 , 更是将他当做工具利用。我讨厌贺绾昭，全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
而顾温留……我更多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无奈，又气他做出如此恶行！
反观，他们两个现在站在高处 , 而我和李既衡则是穷途末路。
命运捉弄 , 我们才逃离南梁官兵的追捕，就陷入绝世山庄的绝地 , 不可退也不可进。
思绪游离间 , 贺绾昭又是开了口：“顾庄主，你还等什么？这两个人没有丝毫利用价值 , 反而还会威胁到我们，不杀了他们，终究是颗绊脚石！”
我回神 , 铮铮望着顾温留，看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顾温留的眉头比方才锁得更紧 , 沉吟了一下，暗黑的眼神决绝不带一丝感情：“萧芷容不能杀 , 要制住北祁 , 还得靠她。至于李既衡 , 你想怎么动手，就怎么杀。”
我心中一沉，也看到李既衡双拳紧握。
若要打起来，顾温留未必是李既衡的对手，可是……张长老还在他们手中，我们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这时，贺绾昭柔软的身子靠在顾温留怀里，盯着我们两个，说：“我现在还没想好，先把他们都关起来再说吧！”
顾温留微微一笑 , 将她拥着，并在额上轻落一吻：“好 , 听你的 , 夫人。”
而此时此刻，这一幕看在我眼里 , 已经丝毫没了感觉 , 我此时想的却是，绝世山庄的大牢也在后山，会不会在那儿碰上张长老？
李既衡应当也是这么想 , 我看到他的双拳松开，显然心中有了别的打算。
之后 , 我们被带到后山，山洞之内便是山庄的大牢。
可是当我们进入里面的时候 , 却发现这大牢里空空荡荡，没有其他半个人影。
牢门被重重锁上 , 所用的锁链亦是经过精心打造的精铁 , 在幽暗的光线下发出层层寒光。
没看到张长老的身影 , 李既衡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叹息说：“这一关如同渡劫，可我已经走投无路。”
我勾上他的手指：“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抬起眼，愣愣地望着我，满是愧疚地说：“如果我不执意来这儿，或许你也不会身陷险境。我应该先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确定安全之后再来接你，你不该跟我一起冒险 , 今日这些原本也都跟你无关的。”
谁说的，顾温留夺取绝世山庄已经是必然之事 , 就算我们不来 , 他也会继续做这件事。只要他还惦记我们，就不会放过我们 , 早一点被抓和晚一点被抓又有什么分别呢 , 不过是多心惊胆战几日罢了。倒是现在，我和李既衡关在这牢中 , 我心中无比安静。一来，是有绝世山庄这个护盾 , 顾温留是不会允许朝廷的官兵追上来的。二来，我与李既衡待在这儿 , 眼下就只有一件事，就是安安心心的等死 , 生死之间 , 别无其他顾及。
我摇摇头 , 对他哼道：“我还有好多账没跟你清算呢，你要是一个人跑了，天涯海角，我去哪儿找？”
他弯唇笑了，温柔地抚着我的双臂，轻轻问：“那么所有的原因，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又想了想道：“知道，可是我还是想听你说一遍，单单从你我的角度出发。”
之前在长极殿 , 我听到的全是他跟云斟之间的恩怨，我很想知道当年他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如何处理的 , 这是我烙印在心中最深的一个伤疤 , 也是一个死结。
李既衡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地上，拉着我一块儿坐下 , 开始慢慢地告诉我：“我们成婚之后 , 我得知了身世真相，我才知道儿时的记忆 , 不是梦，这个伤疤在多年后被揭开 ,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愈合，唯有向云斟讨回公道。而当时 , 我亦心知云溪对我的情意，所以在划清界限之后 , 我又去找了她 , 想利用她接近云斟 , 也想借此与你合离。只要你恨我，就算东窗事发，那么你也不会为我再做任何事，对你而言就是安全的。这个办法很可笑，也很无耻。后来你掉下世情崖，我一度以为你已经死了，可是……还想下崖底去看一看才甘心，一方面我也在云溪身上筹谋着计划，直到在北祁又遇见了你。”他停下来 , 手掌轻轻抚上我的面容，柔柔笑着 , 一边回忆“你变了声音 , 换了名字，改了身份 , 脸上多了一朵梅花妆 , 我知道这是一条疤，是云溪在你脸上落下的伤痕！那个时候 , 我就已经认出了你。终究念念不忘，即便努力遏抑 , 可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冲动，所以总找借口去你的寝殿 , 还有那个密道……我故意的。”
说到那密道密室里发生的事，我实在是……
可竟没想到，他当时就已经确定我的身份 , 还是故意对我那样，简直是无赖！
我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还故意为难我 , 让我给你找春。宫。图册。”
他吃痛皱了下眉 , 将我的手捏在掌心里：“是你自己开口要给我的，我想了想，你的美意只好收下。”
说到那些东西，我追问：“那些图册呢？后来你怎么处理了？”
我可不想他时时刻刻看这种东西，从前我管不着，可是现在……即便是快死了，现在也是我的夫君。
李既衡无奈地摊摊手：“烧了，不然我还能带回来吗。”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暗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立刻僵硬下来 , 然而接着说起之后发生的事，“回到南梁后 , 知道你安然无事 , 我就放心了，我也继续我的计划。不曾想 , 就在我想动手的时候 , 你过来和亲，云斟还把你嫁给了我。局势再次回来原点 , 期间我曾想与你和好如初，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 甚至还想就这么算了，想安安稳稳的和你过日子。后来 , 我又知那顾温留与你有情，刚开始的时候我生气、愤怒、嫉妒 , 可是慢慢的 , 变成了伤心 , 我寻思着今后你有人照顾了，于是又开始寻思着从前的计划。后来，我失去全部内力，又遭受李府大火，虽然捡回一命，可却忘记了从前很多事情，等我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陷入云棋的棋局，无法自拔了。”
听着这些 , 我回忆着从前发生的种种，一幕幕都成了过往云烟。
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 有几些宽慰。在此之前 , 我没想过他曾经带着厚厚的面具，将心底的伤口隐藏起来。他逼我离开李家的时候 , 我心如刀割 , 而他又何尝好受，回想起来他一定比我更难过。所以当初那一剑……
我想起这事 , 忙问他：“我们决裂那日，我刺了你一剑。可是那一剑并非我所愿，是不是……是不是你……”
李既衡眸光微动 , 应道：“嗯，是我握着剑身 , 让你刺我的。当时我见你那样难受，不忍你受这委屈。而我心中更是痛苦 , 我这么做 , 只是想让你发出一点恨 , 就算不能完完全全让你好过，但总算能让你发泄一回。那一剑，也是我欠你的，是我在跟你说对不起，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恍然大悟，却更加痛心几分：“可你那样做，并未让我好受，反而让我记忆尤深，无法忘怀。”
他扶着我头顶的发丝 , 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肩上，大大呼了口气：“事已过去 , 既然误会解除 , 我们也不必再纠结下去。这便是所有，这便是全部。阿阮、芷容 , 从前、现在 , 我的情意从来都不曾变过，可是这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 , 是我把我们的感情变得不再那么纯粹，也是我自作自受 , 兜兜转转，还是一样的结局。现在 , 你还有哪里不明白，你说出来 , 我会跟你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我摇摇头：“没有了 , 我听完了。”
这是他给我的交代 , 只给我一个人的交代，这就足够了。
他低头看我，不悦道：“我讲了这么多，你就只是这一句？”
我抬头望着他，嘴角抿出心悦的微笑，双手抱住他的腰，轻轻说：“既衡，以后有什么事，你都不要瞒我了好不好？不管有什么，我们都一起分担。”
李既衡亦收拢双臂将我紧紧拥着 , “嗯”了一声，可是又嗤笑出来：“可是我们哪里还有以后啊。”
我呆了一下 , 说的也是 , 如今我们呆在这四面囚笼里，不见天日 , “以后”在哪里 , 根本就不知道。
不过，我转而说道：“那就下黄泉以后 ,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坦诚相待，不再隐瞒！”
李既衡眸底有忧有喜 , 更是略有小心的试探问：“好，我答应你。那你……你的意思是我们和好？”
从我追他到齐王府的时候 , 我就已经摸清楚自己此刻的心了。
我紧张他，担心他 , 也生他的气 , 全是因为我在意他呀。
而我也知道他在介意什么 , 方才我与顾温留再次相见，他在乎的便是这个。
我与顾温留的过往，在刚刚跟他分开之时，已经反反复复思了很多遍，如今我已不愿再回想太多，因为我心中已经确定的答案，我与他终究是分开了、断了。
我告诉李既衡，解释说：“误会解开，我的心结也解开了。对于顾温留 , 他已经成了过往。说实话，曾经 , 我对他付出过真心实意 , 可是……我发现我和他终究都是两条道上的人，他有他的志向 , 我有我的奢望。我喜欢的他 , 是那个在不归山里清净儒雅的他，若要追根究底 , 害他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的出现 , 或许他还会呆在不归山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随着我说的话 , 李既衡面上渐渐轻了几分。而对于我后面所说的，他摇首 , 有自己的看法：“他心中有太多不解 , 他身上背负太多恩怨 , 即便没有你，终有一天他也会离山寻找真相。而那颗被尘世沾染的心，也会慢慢改变，最终都逃不过内心肆意疯长的欲望。”说着，他抬头环顾这四面囚笼，叹息一声，“被关进来之后，我也在瞬间想通了。云斟虽然用手段得到了南梁天下，可他倒算是个明君 , 治国有方，南梁在他手中逐渐强大 , 令周边诸国都不敢轻易侵犯。对百姓而言 , 他是个好皇帝。试想，我一人私怨 , 却要闹得天下大乱 , 实在不该。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会好好思虑 , 或许会让那段痛苦的仇恨就此过去，与你好好的过日子 , 我们的钰儿……还能活着，一切都不曾改变 , 就像平常夫妇那样，举案齐眉、心心相印。平时也会有小吵小闹 , 但无伤大雅 , 一家人最后还是一团和美。可惜现在 , 都怪我。”
这一回，他声音平静。
可惜，世间从来都没有能让时间倒转的办法，眼下穷途末路，那些美好，也只能活得我们的想象当中。但是此刻，我也并不后悔，也并不觉得可惜。
与其说这里是囚禁我们的大牢，不如说是给我们两个独处的山间石屋。这里能听到洞中滴咚清脆的水声 , 能听到洞外山水林间的鸟鸣，这又何尝不是我所向往要过的生活。或是闹市府邸 , 或是山间小院 , 只要能和心念之人在一起，一起安安静静地待着 , 听这些山水鸟曲 , 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我心底有细水长流，我依偎在他身上 , 舒心笑道：“我与你在一起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也能说得上是朝朝暮暮。既有朝暮相伴 , 也别无所求，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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