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我在李家最后一夜,我决定明天李既衡给我休书之后就离开这个地方。
我收拾起房里的东西 , 整整齐齐物归原位。桌上还放着他那次还未画完的画作 , 我等着他将画圆满,可惜再没有机会了。我将它卷起 , 放进一只盒子里 , 然后告诉水苏,这些李家之物我一样也不会带走 , 至时他们来处理,收也好 , 扔也罢,都随他们。来时 , 我只身一人,什么也没带进来 , 走了 , 也不多挂念这些东西 , 清清爽爽。
水苏安静的听我说完话,眼泪已经开始打转,哭着说:“少夫人,我舍不得你。”
水苏的卖身契是归李家的,他们不可能给我,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她陪伴我的时间不长不短,自我失意之后唯一真心跟在身边的也只有她,我又何尝舍得她呢。
人终究是要离别,无非是快是慢 , 甘心与不甘心。我与李既衡有过白首之约,最后还不是一拍两散。我嘱咐水苏今后在尚书府小心行事 , 我在外面若得空了 , 便写信予她,寄到我们常去的那家看戏茶楼。
推开窗 , 清冷的空气带着花香席卷而来 , 我抬头望着缀满星光的夜空,这一刻 , 是我进尚书府以来,最觉清闲的时候。
可是心情没有想象的得以舒畅 , 当我躺在床上,四周寂静下来 , 难以忍受的痛苦揪着我的心口,根本无法安然入睡。我辗转反侧 , 彻夜未眠 , 直到天亮。
我等着李既衡送来休书 , 静静地住在屋里,心中如同荒野枯竭。一夜煎熬,要说没有感觉,却觉得孤寥地很,要说是难过,又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可是我最先等来的不是李既衡,是云溪。
云溪大摇大摆地走进这间院子,目光四处投射打量。看到我,她笑着解释:“客房实在是太小了 , 他们已经答应我,把这间院子给我住。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地方是要重整修改的 , 毕竟太素了点 , 我不喜欢这样。”
这是我和李既衡两人共同的婚房,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天他睡在那儿 , 但这间院子是秉承夫妻之意,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搬进来!
水苏急了 , 大声说:“少夫人还住在这儿,没有多余的房间让给殿下,殿下还是另则他处吧!”
云溪听了 , 冷笑一声,上前来:“什么少夫人 , 她不过是鸠占鹊巢,本宫听既衡哥哥说 , 今天休书就会送到,事已成定局 , 本宫又为何不能早做打算?来人 , 本宫不喜欢这些杏花,尽数砍了去!”
说罢 , 就有一群人冲进来,开始对院子里的那几棵杏花挥起斧头。
这是杏树我和李既衡一起种下的,此时正是花季,是盛放最繁华的时候。
水苏看不下去,想过去阻止,我拉下她,不许她管。
这些东西在我跟李既衡情断之时,早就应该毁去了。
只是……看着一棵棵杏树倒地,我柔肠百转 , 不是滋味。
飘来的花瓣在我脚下堆积成斑驳一片,如同霜雪。我低头看着 , 自嘲地笑了笑。
很快 , 院里的杏树都被砍去,拖出了大门。
“哦 , 对了 , 本宫今天来还有另外一桩要紧事,本宫刚刚听到的一个消息 , 你或许会很想知道。”云溪微笑着向我走来,口吻神秘而意味深长。
我别过头去 , 转向房中。没想到她在身后叫起来:“真的不想听吗?如果是关于……钰儿,本宫没记错的话,是叫这个名字吧?难道你连关于钰儿的事也不想知道了?”
我顿下脚步 , 愕然地回过头来。钰儿已经去世那么久了,李家没有一个人愿意提起他 , 为什么云溪会突然跟我说这个?不 , 或许又是她想要挖苦我!于是 , 我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摇摇头说:“钰儿已经离开我了,那天我多希望既衡就在我身边,可是他……他却陪在你的身边。亡者为大,入土为安,我不希望你因为对我的不满,而出口伤害钰儿!”
“入土为安?呵呵。”云溪抖了抖眉梢,掩唇笑起来,面上尽是一派嘲然,“你真以为李夫人会给你的钰儿好好安葬么?本宫刚刚听到李夫人说 , 钰儿是死胎,不能葬在李家祖坟 , 不能让李家祖先沾染了这晦气!所以,她就让人把那孩子丢下了世情崖!”
我铮铮 , 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不管怎么说,钰儿到底也是李家的子孙,婆婆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可是云溪还在说着 , 她说:“世情崖是南梁与北祁的交界地 , 世情崖上属南梁,世情崖下属北祁。本宫听说那崖下是万丈深渊 , 活人摔下去都能碎成一滩肉饼。而且那里荒无人烟,只有山禽猛兽 , 掉下去只能成为它们的盘中餐。钰儿这孩子命苦,生不能活 , 死不能安,魂魄还要留在北祁那种地方,永远都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