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吉月被发落到了茯苓堂,这件事情 , 靳旬并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他只是一带而过的一句冤枉 , 就把事情盖了过去。其实细想起来 , 我也明白 , 当日章吉月是和欢儿联手诬陷我的,如果细究起来 , 庄贵妃自然摆脱不掉干系。
从马棚小院走出来的时候 , 我并没有感觉到轻松。想不通的事情太多 , 压在我心里,只觉得没走一步路都透着无限的沉重。
门口一顶小小的轿子,我独自坐了上去 , 任由宫人抬着,把我送到了同鸳宫门口。
“娘娘 , 请您下轿。”
我走出轿子 , 琥珀已经带着一众宫人等在门口。我看了她一眼 , 她脸上也看不出是任何高兴的神色。
“娘娘,正殿同鸳殿已经收拾妥当了,奴婢扶您进去。”琥珀迎上来,恭恭敬敬的对我说。
她向来喜怒无形,此时更急谨慎起来。我扶着她的手,朝着熟悉的正殿走去。
一进正殿,我便习惯的摒退了所有宫人,独独留下了琥珀。
我看着她,问:“这几日你在外面有什么新鲜的消息没有?”
琥珀无奈的说:“奴婢什么也打听不到。自从来到着同鸳殿,四周都是些新鲜面孔。而且各个好像商量好了似的 , 出门都不带舌头。每天死气沉沉的。比心和朝露宫的其他宫人都被留在了原处。奴婢看,您就是到了这里 , 也是被孤立起来了。”
“兰霜那里也没有动静?”从刚才一路看到的情景 , 我知道琥珀所言非虚 , 我不由的担心起 , 被暗地里禁足的兰霜。
“没有任何消息。奴婢也出不去,什么也不知道。”琥珀说着 , 低下头 , 自责道 , “奴婢实在无能,无法为娘娘分忧。”
“庄贵妃呢?”虽然知道琥珀不太可能知道什么,可是我还是不死心的问。
“庄贵妃……她倒是来过这里两次 , 每次都在正殿坐一会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这两日不曾来过。”
苦笑一声 , 我知道 , 琥珀已经尽了全力去留意 , 只是,有人故意让我们做瞎子聋子,我们又能如何?不过好在,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不管靳旬到底适合用意,我都要好好的利用这层身份才是。
“娘娘,大典的礼服杜公公已经命人送来了,就挂在里面。”琥珀说着,指了指大殿侧面的寝室。我起身 , 朝那边走了过去。
她为我打开大门,我一下子心中一痛。里面的摆设并没有动过 , 还是原来同鸳殿的样子。甚至桌子上的首饰盒还是我从王府带来的。
看出我的惊讶 , 琥珀小声的说:“娘娘 , 西边的侧殿是朝露宫的样子 , 这里,皇上下旨 , 让人不能改动分毫。而且 , 明令说 , 您以后只能住在西面。”
我立刻明白了靳旬的用意,他还是要在同鸳殿中,留住我过往的影子。四下看了看 , 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 , 礼服为何送到这里,直接送到西厢不好吗?”
琥珀没有说话 , 指了指搭在屏风上的衣服 ,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虽然宫中的礼服都是按照祖制由尚司局制作的,但是这一件我却认得。上面的金银双凤是我当初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当日大典之时,我穿的也正是这件衣裳。
熟悉的翻开衣领,果然,上面绣着一个庄字,那字,是靳旬的笔迹,我特地用金线描了 , 绣在了衣服里面的。
看来,靳旬真的不用在意彭家人了 , 对于彭语梦 , 这种做法 , 显然是一种羞辱 , 不管他说的多么冠冕堂皇,柔情蜜意 , 他还是在用各种方法 , 让我变成自己的替身。封后大典就是一场婚礼 , 而他旁边的新娘,却穿着范静庄的衣裳。
这一刻,我不明白 , 他究竟是对我旧情难忘,还是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一份托词。也许他想 , 以后泉下见到范静庄 , 可以继续虚情假意的装出一份痴情 , 说:“庄儿,朕从来不曾忘了你,新后也好,宠妃也罢,朕都给她们烙下了你的印记。”
既然东厢不是给我住的地方,我对琥珀说:“把衣服拿上,咱们会西厢。”
琥珀同情的看了我一眼,上前把衣服拿了起来。关上东厢的门,我带着满心烦闷 , 回到西厢。
彭语梦的身子向来纤瘦,我的那件衣裳 , 穿在这副身子上面 , 显得宽松。拿出针线 , 我收了收腰身 , 总算穿上不那么邋遢了。
“也不知道靳奕是不是回来了,宇文泽也跟消失了似的。我总觉得这件事和宇文泽脱不了干系。”我用剪刀将线头剪掉 , 向琥珀说着心中的疑惑。
琥珀接过我手中的剪刀 , 一句话也没说。看着她有些出神的样子 , 我心中疑惑,自从刚才见到她,一直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突然 , 琥珀跪在地上,我吓了一跳 , 伸手扶她 , 她拒绝我 , 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咬了咬嘴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说:“娘娘,奴婢有件事情,对您说了谎。明日就是封后大典,奴婢不得不说。”
我看着那个瓶子,样式从宇文泽那里见过,我向后靠了靠身子 , 让她说。
“娘娘,那日奴婢说去宇文公子那里一无所获 , 其实不然。他当时给了奴婢这个。”
“这是什么?”
“毒药。”琥珀两个字一出 , 我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琥珀看看我 , 我示意她继续说。
“宇文公子当时说 , 不日,彭家就有大难 , 您报仇的机会就来了。”
“他是让我用毒药杀人?杀谁?”
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可是却还是问了出来。
“皇上。”琥珀看着我 , 目光灼灼的说,“当日,范太师对皇上大肆杀戮感到不满 , 皇上对太师便起了疑心。正巧,彭家也想至范氏于死地 , 两边一拍即合。证据是彭家找人安排的。皇上之时顺水推舟 , 就势而为 , 发落了范氏全族。如今彭家已经被皇上削的没了往日的威风,可是让皇上自认过错,定是不能。所以宇文公子说,您若报仇,只能依靠新君翻案,而如今,六王爷,已经得了彭家兵权。只要皇上驾崩,六王就会起兵呼应。到时候 , 以六王和您的交情,范家的冤枉才能洗清。”
我看着琥珀 , 看着她手中的毒药瓶 , 不禁一声冷笑 , 道:“宇文泽跟你说这些 , 看来他是知道你对靳奕的情分。可是琥珀,你如此聪明 , 难道不觉得 , 宇文泽的话 , 说的太敷衍了?我若真如他所说,对靳旬出手,恐怕 , 靳旬死或者不死,死的人都会有我。”
琥珀惊讶的看着我,说:“娘娘是不相信宇文公子吗?”
我点点头 , 坦白的说:“宇文泽为的只是北国的利益 , 不管是利用靳旬除掉彭家军还是利用靳奕除掉靳旬 , 最大的迎驾,只能是北国。靳旬当政并无打错,即使是靳旬意外死了,他还有儿子,回圆,回言,哪一个,也轮不到叔王登基。到那个时候,天下定是大乱 , 北国狼子野心,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琥珀意外我竟然如此冷静,她有些心急的说:“娘娘 , 奴婢之前就说过 , 除非新帝翻案 , 皇上是不可能自爆其错的。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在咱们这位皇上眼中 , 一切都比不上地位权力和他的面子。”
“如果杀了他,就能洗刷我范氏满门的冤枉 , 这么久以来 , 同床共枕 , 我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杀他?琥珀,我不知道宇文泽和靳奕之间有何交易,可是我知道 , 我不能杀了靳旬。天下大乱的罪名,我担不起 , 我想 , 父亲若是泉下有知 , 也不会答应我做这种事情。”
我说着,把从她手中接过来的毒药倒进一旁的痰桶里,琥珀想拦我,却来不及了。
她颓然的坐在地上,一脸绝望的说:“奴婢比宇文公子了解您,知道,这件事情告诉您,就是这种结果。可是还是忍不住坦白,只是娘娘 , 您拦得住您自己,您可能拦得住宇文泽?”
我看着她,摇摇头 , 说:“宇文泽 , 我从来都看不清他 , 是敌是友。只是 , 如今看来,靳旬倒是看错了他。这么一来我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情。靳奕负伤算计彭宇森 , 恐怕也是他向靳旬出谋划策的。”
“可是 , 难道您真以为皇上会亲自为太师翻案?娘娘 , 您跟着他这么久,难道还对他抱有幻想吗?”琥珀有些懊恨的对我嚷道。
我看着她,心中悲凉。身边唯一剩下的“自己人”原来也和我隔着心了 , 我甚至可以想到,宇文泽一定是用靳奕将她说服的。这个理由对琥珀是毫无抗拒之力的 , 我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 , 能够说通她。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 , 我心中更觉无助,起身走到她面前,说:“琥珀,对不起了。”
琥珀还未反应过来,我高声喊道:“来人!”
她慌乱不迭,外面的宫人已经进来了。
“娘娘,有何吩咐?”几个宫人我都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靳旬的人。
“琥珀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从今天开始 , 本宫让她休息几天。为了确保无人打扰,你们好生照顾着。”
这几个宫人显然有些意外 , 可是看我态度决绝 , 便点头应了。
琥珀懊恨的看着我 , 我别过脸去 , 只听她凄然一笑,说:“看来 , 我们都不了解你 , 娘娘 , 你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