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寝宫正堂里跪了守了三天三夜。靳旬下旨,所有人不吃不喝。有几个身子弱的小主 , 晕过去了几回了 , 有的只能借着出去上茅厕的功夫偷偷塞两口点心。
我心中不由的感叹 , 靳旬啊 , 我都死了,你是要给我造多少冤孽啊?
每当哭声弱下来的时候,靳旬的脸色就非常难看。他虽然不看大家 , 但是杜公公何许人也。不用等到靳旬开口 , 他轻声咳嗽了一下 , 身后的哭声就再次高涨。
不过整个房间里的哭声却让我只想发笑。真想告诉她们,棺材中的我还活。不知道听到这个,她们哭声会不会因为恐怖而稍微真是一点儿。
感觉无聊 , 我忍不住抬眼看向靳旬。他这三天来,一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 几乎一动不动的盯着棺材 , 眼神时而放着凛凛的寒光 , 时而泛着脉脉的柔情。我满心猜忌,他这幅悲痛的表情地下,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心中一痛,眼泪又落了下来。十二年的感情,究竟几真几假?还是如我最后听到的真相,就连当年的那场相遇,都是他为一步步爬上皇位,事先做好的算计?
真是讽刺。嘴角不自嘲的扬起来,我不得不佩服他的隐忍和我的愚蠢。
嘴角的弧度来不及收回,突然感觉一道异样的眼神投向我 , 抬头看向靳旬,他还是老模样。正疑惑 , 太后已经从侧面 , 走到了我面前。看着她那警告的眼神 , 我浑身一绷 , 为刚才不自觉露出的嘲笑,心中惶惶。
“太后娘娘安。”太后站在我面前停下 , 低头看着我 , 我忙磕了个头。
太后不动声色 , 眼神紧紧的盯着我,似乎在提醒我,不要得意忘形。
我抢压下心中的惶恐 , 瞥了一眼靳旬,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我看向太后 , 用眼神告诉她:“我会小心 , 请您放心。”
电光火石之间的眼神交流 , 太后狐疑的神情一闪而过。我知道,现在换她惊异了。她心中一定疑惑,向来鲁莽到一直被当做马前卒使的侄女,竟然读懂了她的眼神。
“皇帝,哀家听说你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了,专门给你送来一些素粥。”太后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转身走上台阶,站在靳旬身边。
“谢母后。”靳旬看了一眼太后,又转过头去。身体却没有移动。
“旬儿!”太后拉过他抚着棺材的手 , 说,“你和皇后情深 , 哀家体谅你。可是你的身上是江山社稷 , 你不能如此任性。知道吗?”
太后慈爱中带着强硬的看着靳旬 , 靳旬看向太后 , 张了张嘴,低下头 , 说:“儿臣知道了。”
“贵妃 , 你伺候皇上去侧堂吃点儿东西。”太后和靳旬从台子上下来 , 走到我面前。
我站起身来,顺从的更过去,身后难掩骚动。我回头看了一眼 , 不免有哀怨的眼神儿看过来。
“皇上。”我叫住靳旬。太后也回过头来,“求皇上体恤各宫姊妹。让大家也去多少吃些素。皇后娘娘素来宽带宫人 , 若知道身后如此 , 怕心中难免不安啊。”
靳旬薄唇抿得很紧 , 厌恶的看着我身后的众人,不置可否。
太后却欣慰的说道:“是呢,还是贵妃心细如发,衔承皇后美德啊。”
靳旬听了太后的话,眼神有些说不上好恶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却对杜公公递了个眼色,转身走进偏殿。
太后赞许的看了我一眼,我掩饰不住的得意,正是彭语梦这些年给我最深的印象 , 既然如今要学她,这个特点怎么能忘记。
看着太后也进了那道门 , 我才扶着膝盖慢慢的站起来 , 跪的时间太久了 , 膝盖几乎没有了知觉。
杜公公做事儿确实利索 , 我还没走进偏殿,宫人们已经拎着食盒鱼贯而入 , 在每个人面前摆了一个小碟子 , 里面是几块糕点。搁在平时 , 这些贵妇们,恐怕看也不会看一眼的素油点心,此刻简直成了天下最诱人的美味。
到了侧堂 ,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小菜。一阵阵清香迎面扑来,我饿的一阵眩晕。好在身边的珊瑚咬牙撑住我的身体。
靳旬看了我一眼 , 淡淡的说:“贵妃在太后面前 , 总是虚弱的。”
我头上渗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 推开扶着我的珊瑚,要强的一句话也没说。
太后看着我们两个,走过来,拉着我们坐到桌子旁,说:“哀家娘家将门,自来军中即家中,家中是空空。语梦自幼没有得到好的照顾,身子本身就弱,能撑着不吃不喝这三天 , 已经不易了。”
我看着太后心疼的眼神,低了下头 , 说:“谢太后体恤。”
靳旬和太后同时看向我 , 一脸诧异。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我这具身体的主人 , 彭语梦是太后的亲侄女。以她的个性 , 私下里恐怕都是直呼太后姑母的。这点我确实还没有习惯。
“好了,旬儿 , 语梦。你们两个都多日没有吃饭了。先喝碗粥 , 垫垫胃吧。”太后走到桌子前 , 坐下,让宫女盛了两碗粥,一左一右放在桌子上。我和靳旬坐在她两边。
看着靳旬缓缓的端起碗来 , 我才跟着动作。
默默的喝着粥,我回忆着自己这三天是否还有这些细枝末节的失误。
“听说贵妃处置了身边的灵珠?”太后突然开腔。
我险些被一口粥呛到 , 忙把碗放到一旁 , 说:“是。”
太后看着我 , 我从她眼中竟然读到了赞赏。我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本来想借着那个丫头的嘴暴露皇后被杀的真相,没想到,在太后眼中,竟成了弃车保帅的妙招。可是不能忽视,那抹赞赏后面,藏着让我心慌的疑惑。
“如果哀家没记错,灵珠十岁就跟着你,已经快十年了吧。”太后为靳旬夹了一筷子小菜,眼睛却盯着我,“就不能饶她一命?”
“如是平常 , 梦儿自会饶她。可是今日,皇后娘娘尸骨未寒 , 那丫头就如此放肆 , 宫中府中素来有臣妾与皇后不和之流言 , 若臣妾不处置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 , 如何平息周人疑虑?还请姑母见谅。”我说的合情合理,太后没有反驳。倒是靳旬 , 眼睛微睁 , 看向我。
“爱妃多虑了。”他的声音懒懒的 , 带着些许不耐。
“臣妾……”我刚要解释什么,太后用脚踢了我一下,我忙端着碗继续吃喝。
“不是梦儿多虑。如今新帝初登大宝 , 前朝太师通敌谋反,后宫新后暴毙 , 这朝廷不能再乱。”太后说着 , 拉起我的手 , 我的骨头结都是僵硬的。
替他带兵围住皇城,逼先帝改诏的父亲,成了太后口中的乱臣贼子。我低着头,牙齿咬住嘴唇里面的肉,脸上微笑都在颤抖,嘴里一股腥甜的血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