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天翻地覆来得太快,我坐在那里 , 像是看戏一样。菲贵嫔被带进来时 , 似乎早已经准备好了 , 她穿着一件绣着合欢花儿的绯色衣裙 , 整套的会用珊瑚头面,精致的妆容 , 一点儿也没有事情败露之后的慌乱。倒像是一个娇羞的新娘子一样。
“嫔妾给皇上 , 太后 , 皇贵妃请安。”她的语气不似从前绵软,带着些傲气。虽说是请安,却让人觉得是在挑衅。
太后看着她 , 眉间都是冷的,我看了一眼靳旬 , 他只是捻着手上的扳指 , 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人说话 , 太后有些急躁起来,说:“菲贵嫔,你可知罪?”
菲贵嫔眼睛看了看皇上,嘴角带着痴痴的笑,点点头,说:“嫔妾知罪。可是嫔妾不后悔。”
“哦?”靳旬抬起眼睛,看向她,问,“既然不悔,又为何派人灭口呢?”
菲贵嫔低头笑出声音,说:“呵呵 , 嫔妾只是不想耽误了日子。若是昨晚皇上就审了这奴才,嫔妾哪里还有时间做嫔妾该做的事情?如果横生枝节 , 自然 , 可以拖上几个时辰。反正都是死 , 让嫔妾做完该做的,不好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不解的看着她 , 责问道。
菲贵嫔扶了扶头上的朱钗,却没有回答太后 , 而是转向靳旬 , 说:“皇上可还记得 , 嫔妾那个没有福分的孩子?自他死后,嫔妾日日念经,今日才得圆满。想我儿终于可以解脱了。”
“哼 , 这与你谋害皇贵妃有何关系?”太后冷哼一声,问。
菲贵嫔莞尔一笑 , 眼神看向我 , 说:“说有关系 , 也没关系。嫔妾只是想试一试,皇贵妃的孩子,是不是比嫔妾的孩子有福而已。事实证明,有皇上的隆恩庇护,确实福泽都厚了。这么折腾都不死。不像嫔妾的孩子,只是摔了一跤,就再也没有见到嫔妾的命了。”说着,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紧张的摸了去 , 自言自语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 娘不能哭,不能挡了你的路……”
“飞儿……”兰霜看出古怪 , 喊了她名字一声 , 她却还是痴痴的 , 时而发笑,时而悲戚。
兰霜上前 , 拉起她的胳膊 , 本想把脉 , 衣服一撩,却看见触目惊心的鞭痕。吓的兰霜忙甩开她的胳膊,一脸恐慌的看向我们。
靳旬被她的反应吸引 , 向前倾了倾身子。菲贵嫔痴笑着正身跪好,眼里满是得意的看着兰霜 , 说:“姐姐莫怕 , 这都是为了超度我的孩子做的。儿受苦 , 是母亲的错,我这样,才能赎清。”
“哀家看这菲贵嫔是疯了。她这副模样,还能想到借刀杀人的主意?”太后端详了一会儿菲贵嫔,招手叫莲落去叫太医。
靳旬低头沉思一会儿,嘴角冷笑,说:“母后明鉴。这后宫之中,竟然如此多的诡计。”然后看向跪在一边的黑衣人,问,“昨日菲贵嫔可是这副模样的吩咐你的?”
黑衣人也是一脸惶恐 , 磕头回到:“昨夜在菲贵嫔宫里,隔着纱帐说话 , 奴才实在不知。不过听声音 , 确实清醒得很。不似现在这样。”
靳旬又问跪在一旁一脸惶恐的何喜尔 , 那太监已经失了魂儿一样。靳旬问他 , 可是菲贵嫔只是,本以为到了这般时候 , 他会招认 , 可是他却摇摇头 , 说:“真的不是啊。奴才认了,也不是瑛贵嫔。”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我看着何喜尔,问靳旬:“皇上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
靳旬似乎被我提醒了 , 眼神一凛,却没有回答我。我心中不解 , 兰霜却向我暗暗地摆手 , 让我不要多问。我点点头 , 沉默不语。
靳旬眼神凛冽的看着何喜尔,说:“那你为何要冤枉瑛贵嫔?”
何喜尔绝望的抬起头,太后却端起茶杯,不似刚才那般着急。何喜尔眼珠一转,说:“奴才承认,奴才是按着主子的吩咐做事的。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奴才只求一死。”
说着,他动作倒是麻利,撞开站在他身后的太监,朝着门框子撞了过去。似乎他早就看好了,慌乱之中 , 却准准的撞在门框上镶着的一颗钮钉上面,一下子 , 只撞得头破血流 , 脑浆迸裂。
我被这突然血腥的场景吓了一跳 , 忍不住恶心 , 吐了出来。琥珀忙来照看我,靳旬让她待我先去后面。
兰霜跟了进来 , 我靠在塌上 , 听着外面的声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拉着兰霜笑声的问。
兰霜看看我 , 说:“事情反正很乱。据说,当时找到何喜尔的时候,他就一口咬定了瑛贵嫔。可是瑛贵嫔娘家现在的势力 , 皇上本有些顾忌,可是当时太后的人也在 , 他只好先把他押回宫里。可是路上 , 就风波不断 , 总有人想要了这太监的命。皇上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让人四处去找证据。”
“那你是怎么找到脉案的?”我疑惑的问。
“不是我找到的,是有人送到我门口的。一个盒子,里面就是这本脉案。我想,可能是有人想要我出面把瑛贵嫔拉出来。毕竟,后宫之中,谁人不知,自从皇贵妃醒来,我已经改弦更张 , 成了你的人。”兰霜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我身边 , 说 , “这话只有我说了才能安全。毕竟 , 太后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灭了瑛贵嫔家里的威风 , 替她脱罪,必然得罪太后。而只有我 , 即使得罪了 , 还有你能救我。”
“靳旬想到还真周到。”我冷笑一声 , 这种事情,只能是他所为,即保住了瑛贵嫔一家 , 又堵住了太后的嘴,一举两得。
“不过 , 这事扯到飞儿还是让人意外的。看她现在的情形 , 只怕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兰霜说着 , 叹了口气,“都怪我,自从她从我碎玉阁搬出去,这些日子,我竟没有再去看她。当日没了孩子之后,她就有些不对劲,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做出如此事情。”
“听她的话,她还是以为当日她出事,与我有关。”我想着她刚才的样子 , 有些心寒。那日靳旬草草的了却了那件事儿,看着是不想让后宫之中 , 对我有所议论 , 实际上 , 却是强行封口 , 却封不住心。
兰霜刚要开口安慰,琥珀走了进来 , 说:“太医刚才给菲贵嫔把了脉 , 说她是失心疯。”
“一个失心疯的人 , 怎么会隐藏这么久?还能故布疑阵的,将罪名嫁祸他人?古怪,到处透着古怪。既然抓了黑衣人 , 那小子软弱的很,怎么会到了刚才才供出来飞儿呢?”兰霜说着 , 看向琥珀 , 琥珀也是一脸疑云。
我想到刚才靳旬被我问道如何找到何喜尔时候的样子 , 便问了出来,“兰霜,你可知道,这何喜尔逃到了宫外,皇上是怎么找到他的?”
兰霜摇摇头,说:“左不过是内刑司在宫里找不到人,放出人去,四处寻得呗。”
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想着宇文泽说过,要给我一个交代 , 不禁想到了他。如果是他提供的线索,应该也不是明着的,他又能通过何人呢?
“押送进宫 , 本事秘密之事 , 可是灭口之人 , 却好像早有准备。他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
我兰霜这么一说 , 心里一动,看向琥珀 , 说:“昨儿下午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 , 皇上不就提过,当晚会把犯人押了进宫吗?当时都有谁在?”
“佳昭仪 , 太后还有……”琥珀说着,被自己吓了一跳,眼中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 慢慢的吐出两个字,“庄妃。”
兰霜疑惑的看着我们两个,问:“你的意思是欢儿才是幕后的主使?”
“若是她 , 我倒是能够明白皇上刚才惊讶的样子了。原来 , 她是故意给了皇上何喜尔的线索 , 然后又故意的摆出一招借刀杀人。”我低头沉思,细细的想着。
兰霜坐在那里,疑惑重重的样子,问:“她让何喜尔假装是瑛贵嫔的人,害你。如果成了,她算是报仇,如果败了,她也可以嫁祸给瑛贵嫔。可是为什么要是瑛贵嫔呢?飞儿又怎么卷了进来?”
“因为瑛贵嫔现在是皇上和太后博弈的马前卒,她背后是新贵的势力。太后想要借此打击 , 皇上却只能选择维护。不管真相如何,最后 , 太后定然对皇上心存不满 , 彭家和皇室的关系 , 也将再出现裂痕。”我说着 , 兰霜打断了我。
“说不通说不通。既然她要用瑛贵嫔挑拨关系,又怎么会安排人再去杀人灭口呢?如果是用的瑛贵嫔手下人还可以理解 , 加一把火。可是怎么偏偏确实飞儿呢?”
我让她不要着急 , 继续说:“如果是瑛贵嫔手下人 , 即使你找到了她不能下毒的证据,她也百口莫辩,难逃一死。前朝的平衡就会破了。而如果是旁人 , 就不同了。她这次不是要害死瑛贵嫔。”
兰霜若有所思,琥珀开口 , 低低的声音说:“也许正是因为菲贵嫔疯了 , 才好利用。毕竟 ,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们这么瞎猜着,前面似乎已经有了公断。靳旬派人把我请了出去,毕竟我是苦主,事情,要在我面前才能算是圆满。
菲贵嫔已经被带了出去,地上何喜尔的血还未干透。
我厌恶的别过脸去,径直朝着太后和靳旬走过去。
“事情可查清了?”我问靳旬。靳旬点点头,看向太后。
太后心有不甘的瞪了一眼地上的瑛贵嫔,说:“瑛贵嫔被人诬陷 , 哀家还你清白。以后在宫中,要多加小心。无风不起浪 , 若不是你平日里对皇贵妃多有不敬 , 别人也不会拉扯上你。”
瑛贵嫔经过这遭 , 已经吓得魂儿没了一半儿 , 听太后这么说,忙跪地磕头。
黑衣人早知道自己是个死 , 主子疯了还有托词 , 他可就是在劫难逃了。瘫软的跪在那里等着太后的命令。
“至于这个奴才 , 不为主子做好事,留着作甚?欺君犯上,诛灭九族。哀家倒要看看 , 你那个疯了的主子,还能不能保住你!”
禁军上前,把已经毫无求生欲望的黑衣人拉了下去。太后揉了揉头 , 说:“一大早就死人 , 这羽翎宫恐怕要好好的做一场法事了。哀家累了 , 回去了。”
恭送太后离开,我看着靳旬。他拉起我的手,问:“可好些了?让你看到这么不干净的东西,是朕的疏忽。”
我虚弱的笑了笑,说:“只怕日后在宫里,这种不干净的东西,还要看上更多。臣妾先行告退了,皇上这次委屈了瑛妹妹,还是好好的陪陪她吧。”
靳旬看着我 , 点点头,我和玉妃福身 , 走了出去。院子里的众人都还巴望着 , 我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 看着她们。
有些人脸色有些发青 , 毕竟,都是刚入宫的女孩儿 , 哪里就见过这种阵势。不知道 , 刚才被拉出去的死尸是否对她们有所震慑 , 眼睛流转在她们脸上,我笑了笑,说:“都散了吧 , 本宫让太医给各位妹妹开些安神的汤,各位妹妹好好睡一觉 , 忘了吧。”
身后传来瑛贵嫔隐忍依旧的哭声 , 靳旬低声的安慰 , 也传进我耳朵里。看了一眼兰霜,我们两个携手走出宫门,不远处却听着一顶轿子,我看了过去,轿帘打开,里面坐着我的亲妹妹,范静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