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死了,午夜梦回 , 总觉得她还在身边。她最后的那个眼神,像是无声而坚定的询问——“娘娘可信我了?”
自从滑胎以来 , 靳旬反而对我更加宠爱。尽管从知道彭语梦依然是处子之身之后 , 我就对靳旬的虚情假意更加明白 , 但是还是强忍着反感和他周旋。
“自从范静庄死后,宫里就没有太平过。”太后这几日心情很糟 , 每次来看我 , 总是带着一团乌云。
我安静的听着她发牢骚。突然 , 她压低声音说:“哀家这些日子越来越后悔,当初没有及时拦着你。真怕是她的鬼魂报复。”
我有些惊讶,自从我醒来 , 太后从未提过关于那晚的事情。如今提起,让我一时竟有些恍惚。不过很快我恢复平静。
“姑母 , 您别担心这么多。如果她的鬼魂真能做些什么 , 我还能几次大难不死吗?”我好笑的看着太后焦虑的模样 , 平静的说。
半天,太后叹了口气,说:“罪过罪过。看来哀家要让红泥庵再给皇后做个法事才行。”
“听姑母的。”我说着,低下头。
“梦儿,姑母还有一事要向你说明。太医说,你这一胎,伤了气脉,一时恐怕难有孕。本想你母凭子贵,再上一级 , 不想飞来横祸。昨日我与你父亲商议了一下,族中女子有不少已经长成了 , 哀家想着 , 宫里也该来些新人才是。”
我看了一眼太后 , 笑了笑 , 说:“梦儿都听姑母的。那日与皇上提起选秀之事,皇上也同意姑母做主。只是梦儿身子实在不好 , 怕无力操持。“
“不用你费心。”太后笑道 , “这事哀家可以代劳 , 再说还有其他宫妃,你只管好生养病就是。过些日子,等皇上忙过了年尾的事情 , 你与他去趟温泉行宫,好好的休养一下才是。”
说完 , 太后离开。我向后靠在床上 , 卸下虚弱的伪装 , 面冷如冰。
“皇上前朝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晚怹就不来了,嘱咐娘娘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打发了杜来得的徒弟。下床穿上鞋子,琥珀跟在我身边,扶着我走出卧室。
“这些日子,玉美人身体一直抱恙,您要不要去看看。”琥珀对我已经有了信任,我心里稍微欣慰。
摇摇头 , 说:“我现在还不能出去,小产也要坐月子的 , 这大冷天乱跑出去 , 让人看见 , 又是麻烦的。”
琥珀点点头 , 说:“这些日子皇上虽然总是来这里,可是却从不留宿 ,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芥蒂。”
“这倒不至于。他来这里 , 以示情深 , 毕竟这次怀孕是他认下的。不过不留宿也无可厚非,我还在月子里,留又有何用?不过他对彭语梦确实是薄情。我现在都有点儿可怜这个女人了。想来靳旬的心 , 不是常人能够揣测的,虽说现在边关平静 , 但是他新帝登基 , 根基全都依附在彭家 , 暂时,我还是安全的。”我坐在廊下,低声和琥珀说话。
琥珀有些顾虑的说:“暂时?你是担心新人进宫的事情?”
刚才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琥珀就在身边,她向来心细,我对她点点头,说:“太后已经准备培养新人了,虽说是都是彭家的人,太后自会安排。可是人心隔肚皮 , 到时候来个什么样的,真是不好说。万一太后用着顺手 , 只怕到时候 , 到时候我就危险了。”
我们说着 , 日头已经落下 , 晚膳传来,我回到屋里 , 懒懒的吃了几口 , 便让人撤下去了。
之后几天 , 宫里都是风平浪静的,出了小产的月子,我终于可以出门了。
去给太后请安 , 太后拿出一堆画像给我看。那都是彭氏族中适龄的少女。各个如花似玉,画中神采更是显出朝气。
“姑母是准备从这些女孩儿中选出一些来吗?”我一张张看着 , 神情淡然的问。
太后点点头 , 说:“举国适龄女孩儿都要选秀 , 到时候哀家虽然可以运作,但是也不能太过明显。哀家是想让你看看,你对皇上最为了解,你看看哪个他会喜欢。”
我心中暗笑,我了解他。我何曾了解过他。如果了解,又怎么回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呢?想虽如此想,可是我还是认真的挑出几张,其中有一张,按着上面备注的说明 , 是彭语梦堂兄的女儿,算是最亲近的一个。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 , 说:“哀家也看好平心。咱们姑侄之间 , 还是有默契的。对了 , 明日你准备准备 , 哀家准备宣一些女孩儿先进宫看看。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正好也热闹热闹。”
我点头称是 , 又听太后介绍了几句那彭平心的情况 , 这才离开。
走出景灵宫 , 我看着琥珀,琥珀苦笑,说:“看来太后是真的要做事情了。娘娘可想好了打算?”
我看了她一眼 , 神情落寞,说:“只能依兰霜之计而行了。”
琥珀点点头,问:“娘娘可有了打算?”
我看了一眼周围 , 小声说:“明日 , 就是我嫁入王府的日子 , 你先按我说的去准备吧。”说着,我让琥珀附耳过来,她点点头,送我回到朝露宫,自己便匆匆去安排了。
不到半日,宫中流言四起。说是皇后生前住的同鸳宫这几日里出现不少怪异。
晚上,靳旬如常陪我吃饭,我已经能够侍寝,靳旬看样子今晚是要留下的。饭菜上来 , 杜来得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一股异香慢慢升起 , 我早有准备 , 已经吃下了兰霜配制的清心丹。
靳旬和我喝着酒 , 我装作有些动情 , 可是却忍者为他夹菜。我暗中观察,他神色如常。
“今天路过同鸳宫的时候 , 不知为何 , 宫人们都步履匆匆的。”我主动挑起话题。
靳旬看了我一按 , 头一抬,喝了杯中酒,说:“梦儿难道没有听说 , 宫中不知何人传出,说同鸳宫有些不清净。更有甚者说听到了什么声音 , 看到了什么影子。”
“莫非是皇后娘娘……”我引着话题。
靳旬眼神一沉 , 看向我 , 说:“朕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
我笑道:“是啊,世上那里就有了鬼,不过是人心所生。不过想着,明日就是皇后娘娘嫁给皇上的日子,有些人可能就胡想起来了。”
靳旬好像心事被我说中了,他楞了一下,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突然,他好像察觉了我今天的淡定,疑惑的看了一眼杜来得摆上的香炉 , 我心中暗笑,眼中透出一抹妩媚。
“皇上 , 开一下门窗吧 , 臣妾怎么突然觉得这样燥热?”我说着 , 用手绢而擦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
靳旬这才收起疑虑,笑道:“爱妃这时在暗示朕什么吗?”
我含羞娇笑着 , 向前倾着身子,勾上他的脖子。靳旬低头看着我媚眼如丝 , 一把把我抱了起来 , 放在床上 , 如同那日一样,和我缠绵。不同的是,我今日格外清醒。衣服还没脱下 , 我已经装着昏睡过去。
靳旬喊了我两声,我只是娇喘着动了动身子 , 他冷哼一声 , 离开床铺。
我感觉他不在身边 , 这才眯着眼睛四下看去。他吹灭了靠近床铺的灯火,靠在塌上,翻着一本册子。
知道不会再有下文,我安心的睡去。
第二天,关于同鸳宫的流言传得更离谱了,就连太后也派人去打探究竟。我动用皇贵妃的权利安稳人心,让人把同鸳宫暂时封锁,待事情查清在做处置。
晚上,我支开所有宫人 , 只留了琥珀在旁。换上之前在王府中最爱穿的一身衣服,钗环装扮妥当 , 不看脸 , 还真是范静庄站在那里。
我和琥珀悄悄地走进空无一人的同鸳宫。我让琥珀在外面守着。以防万一。自己挑着一盏灯走进正殿。
这个我只住了三天的房子里 , 一切如旧 , 没有一点挪移。只是地上干干净净的,不见了那日的血污。
等到后半夜 , 门口传来和琥珀约定好的暗号声音。我知道 , 靳旬来了。我满满的走出大殿 , 站在廊下看着步履蹒跚的靳旬。今晚他去了兰霜那里。虽然兰霜这段日子和我亲近,但是靳旬只当她是权宜之计。如今宫中,能和他说些话的 , 也只剩了这一人。我看着靳旬,一股酒气在这冬夜弥漫。看来兰霜按着我们的约定 , 已经把他灌醉了。
我站在廊下 , 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 他看来是真的醉了,几乎走到我面前,才发现怪异。我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站着。靳旬揉了揉如眼睛,脸上惊喜之情一下子漾开。
“庄儿!”安静的冬夜,他的声音虽然颤抖,但是却中气十足。语气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
欢喜?我被自己的感知逗乐了。苦笑着,撇过头去,心中无限悲凉。当日如果你能对我保留一丝慈悲 , 又何必成了这般光景。父亲已经年迈,你大可把他赶回老家去。而我 , 你但凡动一点儿恻隐,彭语梦怎敢把我折磨的破碎支离?
那日 , 我就在这里 , 哭喊着你的名字 , 可是换来的,只有刺骨的痛和满地血肉狼藉。彭语梦已经疯狂的笑声 , 随着我对你的希冀越来越远 , 当我闭上眼睛那一刻 , 这一生,才把你看清。
靳旬,你曾经待我何等深情 , 可是,当你站在权力顶端的时候 , 你又是何等的寡义。
我想着 , 眼泪断了线似的 , 落了下来,靳旬一个趔趄,想要冲过来,我忙向后一躲,躲进更深的黑影里。衣服扫过他的手,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好像在确定是不是幻觉。
突然,他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我心里一惊 , 屏气凝神,一时不知他怎么了。
“庄儿!庄儿!你终于回来看我了!”他一面欣喜 , 一面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忙转身 , 跑回屋里 , 在一处灯影阴暗的地方站定。他怅然若失的跟了进来 , 摇摇晃晃的看清我站的位置。
“你为何躲着我?”他语气满满的都是委屈。
他现在醉的厉害,隔着距离 , 我都闻得到熏天的酒气。我慢慢的放下心来 , 慢慢走到一旁 , 倒了一杯茶,轻轻的递到他手里。就像以往每次他酒醉归来时候的情景。
靳旬接过茶杯,醉眼迷离的想要看清我的样子 , 我把脸侧到一边,散落的长发正好盖在脸上 , 五官若隐若现 , 让人看不清晰。
靳旬喝了茶 , 突然抓住我的手,我一时没有忍住,另一只手,一记耳光,响亮的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