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见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看了一眼一旁的比心 , 她眼中充满惶恐。
我一时不知怎么跟比心解释 , 看了看背对着亭子 , 守在不远处的侍卫 , 我对她说:“你先下去。我跟宇文公子有话说。”
比心进宫已经有些日子了,她知道分寸 , 忙带着惊慌 , 走出凉亭 , 四下张望着。
我坐在那里,不去抬头。宇文泽在上面,说:“我本来想去你宫里的 , 正好看到你们出来,正好 , 你那个朝露宫如今守的跟个铁筒似的 , 也不好说话。”
“被废话 , 靳旬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你有话快说。”我警惕的四下看着,压低声音说。
宇文泽坐在上面,笑了一声,说:“你放心,我刚才看了,你的靳旬已经跟着范静欢走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想起你来。”
“宇文泽,你就是为了嘲笑我的吗?”我听他这么一说 , 心中更觉不快,站起身来 , 做出要走的样子。
“你走了可别后悔。我可是带来了范经臣的消息的。”宇文泽混不吝的说。
我听到哥哥的名字 , 强忍住心中的不悦 , 重新坐下,问:“我哥哥怎么了?”
“我父汗去世之后 , 皇兄做了大汗。他可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你哥现在是他手下的大军师了。”
我猛地抬头,他对我使了个眼色 , 我又把头低下 , 说:“你的意思是,我哥哥真的要借着北国大汗之手向朝廷发难不成?”
“我这次过去 , 只是暂时劝住了。不过,我想,这种和平持续不了多久 , 我那个哥哥是个武夫,本就为了权力地位和女人不择手段 , 如今又有范经臣在一旁挑唆。”宇文泽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愤恨 , 说 , “范静庄,若不是为了你,当日我就应该袖手旁观,让靳旬一剑把他结果了。”
“什么?”我心中一动,那日哥哥行刺靳旬,被人就走,莫非那个人就是宇文泽?
宇文泽接下来的话,证明了我的猜测。
“那日山前,我把他救走送回北国,当时我就跟父汗说了利弊 , 他也听了。谁知,父汗暴毙 , 如今大权落在皇兄手里 , 你哥哥那份野心 , 又死灰复燃了。”
“哥哥竟然要借助外族之手祸乱本国。他是疯了吗?他这么做 , 即使成功了,后人也只会说他是个卖国求荣的人。父亲不仅无法翻案 , 我们范家的名声 , 恐怕会彻底败坏了。”我痛心疾首的说。
宇文泽叹了口气 , 说:“我现在还没有跟皇上当面禀报。彭宇森明日就会回来。我特地提前一日,就是要跟你先说一声。到时候我只能如实禀报。你……被怪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内疚和不安,这让我有些意外。微微颔首 , 我说:“大势如此我自不会怪你,只是求你 , 暂时隐去哥哥姓名。战事未发之前 , 或许尚有转机。”
我说完 , 宇文泽却没有马上回答我。亭子里一阵沉默,我隐约还能听到他呼吸。
半天,他终于开口,说:“恐怕不行。即使我不说,彭宇森也会说。他们已经在北国交了手,范经臣还砍下了彭宇森一根手指。”
我心中一痛,眼前范家曾经引以为荣的风骨瞬间化为灰烬,遗臭万年的名声,恐怕避无可避了。
彭宇森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 他既然已经见了哥哥还被他所伤,他们之间 , 只能是你死我活了。
“范静庄……”宇文泽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 刚要说什么 , 只见不远处 , 杜来得跑了过来。
我忙站起身来,走出凉亭 , 生怕他闯过来 , 看到宇文泽。
“皇贵妃娘娘 , 皇上突然有些事情,怹让奴才跟您说一声,让您赶紧会朝露宫去。等怹有时间 , 再来陪您。”
我看杜来得眼神闪烁,想来靳旬果真如宇文泽所说 , 已经跟着欢儿走了。我满心都是哥哥的事情 , 无心纠结其他 , 点点头,带着比心朝着朝露宫回去。
走到宫门口,我对比心说:“你去把玉妃给我请来,我有话跟她说。”
比心忙朝着碎玉阁走去,我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内室。
“娘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琥珀脸色依旧憔悴,见我回来,忙扶我坐下,看了看我身后空无一人 , 关心的说。
“出门遇到了欢儿,皇上跟着她走了。”我淡淡的回答 , 端起她递给我的水 , 喝了一口 , 却吐了出来 , 生气的把被子砸在地上,愤愤的说 , “放了多少茶叶,竟然这样苦!”
琥珀惊讶的看着我 , 拿起茶壶的盖子 , 对我说:“您有孕在身,不能喝茶叶,这是清水 , 里面还加了冰糖啊。”
我低头看着地上从破碎的杯子里流出的水,果真是清水。我有些疑惑的砸吧了一下嘴里的味道 , 又确实是苦的。
“也许是这些日子安胎药吃多了 , 嘴里都是苦的。”我拉起艰难蹲下去要收拾地上碎片的琥珀说 , “搁着吧,一会儿让比心她们拾掇就是了。”
琥珀有些心疼的看着我,说:“我还是让人给您做些蜜饯过来吧。”
我摇摇头,说:“苦由心生,再甜的蜜饯也遮不住。算了,你再给我倒杯水吧,我口渴。”
琥珀忙又翻开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我忍住嘴里的苦 , 把水咽了下去,长出一口气 , 揉了揉太阳穴 , 说:“我先去睡一会儿 , 兰霜来了 , 你再叫我。”
琥珀扶着我躺在床上,为我盖好被子 , 她便退了出去。我感觉心口堵得难受 , 听见关门声 , 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迸了出来。
对于哥哥的选择,我无法怪他。毕竟,仇恨已经淹没了他的本心。曾经 , 哥哥对朝廷是多么的忠诚,即使先帝后期昏聩 , 他也帮着有识之士一起 , 为国出计献策。
一场塌天大祸 , 一番莫须有的罪过,让一个如此忠心的志士都能放弃信念转投外国,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一副道貌岸然,虚伪的用对欢儿的宠爱填补心中的罪恶!
欢儿……想到她今天在靳旬面前的样子,如此放弃自我,难道不是另一个哥哥吗?越想,我感觉浑身都在发抖,肚子隐隐作痛,胸口更是一阵窒息。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 , 当我反应过来异常之时,已经浑身没有了力气。
最后一丝意念 , 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 , 我心中突然充满了恐惧。
“庄儿!庄儿!”一声声急切切的呼唤 , 把我从黑暗中叫醒 , 慢慢睁开眼睛。
兰霜眼中还含着眼泪,见到我醒来 , 她哇的一声 , 哭了出来。紧紧地抱着我 , 她泣不成声。
一旁的琥珀一下子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有悲有喜。
“我……我这时怎么了?”我虚弱的问,手抓着兰霜的胳膊。
她吸了吸鼻子 , 说:“我可怜的庄儿,你刚才差点儿就没命了!”她哭着 , 指了指我的肚子。我这才发现 , 我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除去 , 赤裸的躺在那里,身上扎着好几根银针。
“这时怎么回事?”我不解的问。
兰霜稳了稳心神,说:“得亏刚才宇文泽冒险闯了进来,让我用银针封住了你的穴位。要不然,你……你就……一尸两命了。”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我忙拉住她的手,急切的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刚才睡觉之前,觉得浑身疼痛,怎么就这么严重?”
“你今天身上抹了什么东西?”兰霜不答反问。我突然想起来,宇文泽在凉亭里 , 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只是当时时间紧迫,为了哥哥的事情 , 他没有寻根究底。
“我也不知道 , 是比心给我梳妆的。”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 可是还是不敢相信。
“你身上用的香粉被人做了手脚 , 不被人加了一种特殊的香料,味道奇特 , 却是伤胎害命的东西。我刚才问了比心 , 她说是内侍监送来的 , 却想不起是何人送来的了。宇文泽在凉亭里,闻出了怪异,后来想到了是什么 , 才急忙冒险闯了进来,救下你一条性命的。”兰霜一边擦干眼泪 , 一边说着 , 我听得触目惊心。
“会不会是攻击琥珀的人 , 再次对我起了杀心?”我心惊肉跳的看着兰霜。
兰霜摇摇头,说:“攻击琥珀的人,可以躲在暗处投射匕首,何必多此一举。宇文泽已经把那香粉带走了,想要验出其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在此之前,你身上的银针不能拔下,否则,残留在体内的毒物怕会继续祸害你。”
“你是说我身上的毒并没有解掉?随时可能祸害到我的孩子?”我紧张的看着她,她点点头。我心中懊恼愤恨 , 我恨那个想要害我的小人,更恨老天对我的刁难。
兰霜看着我 , 心疼的擦掉我脸上的泪 , 说:“还有一件事情 , 我得告诉你。刚才宇文泽为你诊脉 , 他说,你肚子里的是个女孩。”
我看着兰霜莫名的忧虑,不解的说:“女孩儿怎么了?”
兰霜看着我 , 狠了狠心 , 说:“女孩儿 , 对你,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