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听我这么说,忙坐正了身子 , 瞪着我开口。
我压低声音 , 谨慎的说:“昨天皇上就寝之前说 , 要出兵北国。你可知道,哥哥现在就在北国身居要职?”
“听皇上说起过。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哥哥怎么就成了北国大汗的军师了?”欢儿低下头 , 有些担忧的问我。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此事说来话长 , 总是宇文泽脱不了干系。当初我知道你和哥哥死里逃生之后 , 身边只有宇文泽可以求助。我本意让他找到你们保你们两个平安。可惜其中出了些意外 , 哥哥就去了北国。现在想想,并不能排除,是宇文泽故意为之。他行事总是古怪 , 我也行不通他的动机。”
“可是哥哥似乎真的在与我们为敌。听说,当初列王和他正面交战 , 就是被他所伤。列王和他也算是故交 , 范家的事情与列王也没有关系 , 想不到哥哥竟然毫不留情。”
我不知道欢儿对那件事情的缘由知道几分,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要告诉他,那是宇文泽为靳旬出的一条苦肉计。为的是把彭家军引过去。转念一想,这和我今天要她做的事情并无干系,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有向她详细的解释,我说出我的目的。
“我比你在宫里的日子久,借着彭语梦着身子,好些事情也知道的比你多一些。这么多日子以来 , 我看得出来,靳旬似乎对我的死和范家的遭遇有些无奈。可是我的身份不宜开口询问。所以 , 我想 , 你旁敲侧击 , 看看能不能问出范家当初落难的真实原因。”
欢儿听我说完 , 微微一愣,半天 , 才疑惑的问:“姐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内情?当初从父亲获罪到被抄家 , 不过半天光景。我只知道 , 早上一家人还沉浸在姐姐你将要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的喜悦里,下午就满门入了狱。其中原委,也是浑浑噩噩的。只是听狱卒议论 , 说是从父亲书房里查抄出了不少跟敌国暗通的书信。”
“那信我见过了。并不是父亲的手书。是有人模仿父亲的笔迹伪造的。”我解释道,“里面反复出现的几个词 , 虽然是北国的蛮文 , 可是因为发音与范家先人名讳同音 , 父亲在用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小心,从来都是找同义词代替的。那字迹不是匆忙写出的,所以,我坚信父亲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既然如此,姐姐不妨向皇上表明身份,拿出这个证据,加上皇上对姐姐的情谊,不就能给父亲翻案了吗?”欢儿面露喜色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 , 说:“且不说靳旬对我的身份是否能够相信,单就是他的心意我还是拿不定的。他虽然对我因为他的疏忽死去感到内疚 , 可是对于父亲 , 他始终没有在我面前漏过愧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心为父亲翻案。但就这一点 , 在没有铁证之前 , 我不敢贸然行事。”
欢儿脸上的雀跃黯淡下去,她点点头 , 说:“我懂了 , 姐姐的意思是要我为姐姐尽量多的收集铁证。”
“没错 , 现在靳旬虽然还不知道你就是范静欢,可是你就凭这这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就能让他对你放松警惕。所以 , 你搜集证据,试探他的心意都会比我简单不少。等到时机成熟了 , 我们在合力为父亲洗冤。”
欢儿静静的听着我的吩咐 , 没有再说什么。终于 , 她点点头,说:“妹妹知道了。只是苦了姐姐,在皇上面前要如此委屈的伪装。有时候看着皇上对彭语梦的疑心牵累姐姐,妹妹心里也实在不忍。”
我苦笑着看着她,没有说什么。欢儿看着我,半天,起身,告辞。
她刚凑出去,兰霜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 她看着欢儿离开的方向,问我:“你干嘛不告诉她,昨天晚上靳旬说的话?”
今天一早 , 我就告诉兰霜 , 昨晚靳旬睡前提起的 , 要找宇文泽为我讨回公道的话。当时我没有干继续追问 , 心中的疑惑只能自己慢慢的捋。可是,宇文泽古怪的行径和靳旬阴晴不定的心思 , 我想了一夜 , 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我现在不敢轻易的相信她。和现在的欢儿接触越久 , 我越是不敢信任她。我这也是抛砖引玉,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全心全意的为了给父亲洗冤做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把皇上攻打北国的动机告诉她 ,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啊。她现在不还是要盯着范静庄的影子,去套皇上心里的秘密?”
我看着兰霜,无奈的说:“早就让你好好的研究研究下棋。我这是为了能留下一个活子。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 , 可是留着这个 , 我也好能核实欢儿打听来的消息。”
兰霜白了我一眼 , 说:“你以前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现在怎么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怀疑了?”
“还不是你教给我的?”我反击道,“是你用实际行动,让我对她产生了怀疑。虽然她说,职你于死地是章吉月的误会了她的意思。可是我觉得,章吉月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能听岔了她的心意呢?”
“可是你别忘了,章吉月最后可是被她整到了茯苓堂,彻底告别了宫里的荣华富贵呢。”
我没有反驳兰霜的话,可是我心里知道,这才是我觉得欢儿最可怕的地方。
章吉月惯会见风使舵 , 她唯利是图,所做一切皆是考虑个人利益。这种人按理说最容易留住好好利用 , 可是她却偏偏把她一用既丢 , 甚至不惜的自损。
当日的事情 , 虽然靳旬没有追究 , 让她含含糊糊的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可是,我不得不承认 , 她这是一步险棋。如果靳旬不是对她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有着特殊的宽容 , 哪怕只是少了一分 , 她就很可能成为第二个虞美人。那个悔恨到疯掉最后自缢身亡的女人。
如此冒险,也要甩掉章吉月,我不禁怀疑其中是否还有什么我意想不到的隐情。而这隐情 , 让我实在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她。除非,她能主动告诉我 , 究竟为什么。
在宫中 , 这种日子过得久了 , 我发现,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单纯。信任一次次被辜负,不管是宇文泽还是琥珀甚至靳奕。我已经被这种辜负,伤的体无完肤,筋疲力尽。
看着眼前的兰霜,我有时不免有些担忧,这种信任,在我们之间又将如何收场?是皆大欢喜一辈子姐妹情深还是另一幅光景。我不敢细想。
兰霜看出我的忧思,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 说:“你也别太忧心了。小心油尽灯枯。出师未捷身先死。到时候,只能让人白哭一场。”
我被她逗笑了 , 虽然是苦笑 , 但是紧绷的心还是松了一口气。
“对了 , 回言的事情 , 你也不打算告诉欢儿吗?”兰霜虽然在问,却毫无疑问的语气。我也不负她所想的点点头。毕竟 , 头龙换凤的事儿 , 是我现在最大的死穴。若是在此时被靳旬知道 , 恐怕一切就讲终结了。
冯青见我们两个人说话,一直等在门口。我让她进来,才发现 , 她竟然神清气爽,满面春风。想是靳旬兑现了昨晚的承诺 , 她的父亲彻底脱罪了。
果然 , 冯青感激的跪在我面前 , 说:“今天一早,皇上早朝下旨放了父亲,官复原职。姐姐说的不错,皇上让父亲即刻副职,筹备军用。”
“这是好事儿,如今没有了彭家势力的笼罩。你父亲可以洒脱的专心为皇上办事了。不用在被人诟病。想来日后仕途也坦荡了不少。”我笑着让她起来,说着祝贺的话。
冯青却摇摇头,说:“皇上还了父亲清白,为感谢天恩 , 父亲定当为皇上做好这次的差事。可是,说句不该说的 , 终究伴君如伴虎 , 父亲不暗官场经济学问 , 身居高位总是危险的。嫔妾还是不改初衷 , 想求娘娘,倒是为父亲说句话 , 求皇上 , 放他归野。继续经商。”
“士农工商 , 商是最末。难道,你要让你的身世从官宦变成商贾吗?”兰霜插言问。
冯青却无所谓的笑了笑,说:“嫔妾知道 , 宫中姐妹除了皇上的圣恩就是比较家世地位。若想在宫中有一席之地,地位自然不能小觑。可是这些日子 , 嫔妾已经看透了 , 皇恩浩荡 , 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福分分沾的。嫔妾知道自己的本分。以后只想在宫中安稳度日。若能仪仗皇后娘娘保一世兴荣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是嫔妾福薄。不敢奢望。”
我看着眼前这个入宫不过数月,年纪不过十八岁的女子,心中怅然。皇宫真是可怕,它的可怕不在于勾心斗角,而是生生的把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女子,迅速的抹掉鲜艳,变得苍白。再柔软的一颗心 , 经过这飞沙走石的一遭洗礼,除了磨出了坚硬的茧 , 还多了沧桑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