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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流产

第九十八章 流产

  周二,院里召开刑事专业委员会 , 蒲允红有一个死刑案件要上会。
  按照审委会议事规则 , 所有拟判决被告人死刑立即执行的案件都必须经审委会讨论通过 , 然后再报最高院核准以后 , 才能执行死刑。
  “小甲 , 你跟我一起去,我汇报案件情况,你就旁听一下 , 如果我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你记得写纸条提醒我。”蒲允红对她说。
  邓小甲点点头。本来这个案子的卷宗很多,就算蒲姐姐不说 , 她也要帮忙抬过去的。
  再说 , 旁听审委会的决议过程,对提高业务水平很有帮助。委员们都是办了几十年案子的业务骨干,眼光老辣 , 可以很轻易抓住案件的关键点。有时候的他们的观点真的让云深不知处的承办法官们醍醐灌顶。
  早上九点半,审委会开始,邓小甲在会议室的角落里缩着,尽量不引起委员们的注意,怕被谁发现她就是传说中的“与案件无关人员”,被赶出会议室不许听。三个案子过后,才轮到蒲允红汇报。
  蒲允红刚刚坐上汇报席,钱迪的电话就打到邓小甲手机上,她连忙跑出会议室接电话。
  “喂 , 你们还在汇报案子吗?常玉玲案件被害人家属在大门口闹呢,法警队来电话说让蒲姐去处理下。”钱迪在电话里说道。
  邓小甲压低声音:“蒲大大正在汇报 , 走不开。”
  钱迪想了一下:“好吧 , 那我和陶姐先下去看看。等会蒲姐弄完了 , 让她给我们电话。”
  邓小甲挂掉电话。蒲允红汇报案情汇报了差不多半小时 , 委员们正要发表意见 , 邓小甲电话又开始震动。她看了一眼,是陶可心打来的。
  一接通,电话里就传来陶可心焦急的声音:“小甲 , 快下来,钱迪被推了一把,肚子撞在桌子上 , 见红了。”
  邓小甲大惊 , 都来不及跟蒲允红说一声,急匆匆冲下三层楼的楼梯。刚出审判楼,就看到陶可心扶着钱迪 , 站在通道中央。
  “怎么回事?”邓小甲一脸焦灼。
  只见钱迪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表情,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车队刘队长已经开车了去了,我们马上去医院。”
  正说着,刘队长开的警车停在她们面前,陶可心扶着钱迪坐上后座,邓小甲坐上副驾驶,往最近的妇产医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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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走廊上 , 邓小甲、蒲允红和陶可心呆呆坐在钱迪病房外的塑胶椅子上,一言不发 , 忍不住叹气。
  钱迪的宝宝没了。她被蒋发的姐姐推了一把 , 撞在接待室桌子的尖角上 , 撞得很重 , 当场就疼得直不起腰。
  还没到医院 , 她肚子里还不到两个月的小生命就止不住下坠,鲜血流得满车都是。
  这个时候,钱迪刚刚做完清宫手术。
  病房里传来她低声哭泣的声音:“上周六我本来想打B超看看胎心的 , 又想到宝宝月份太小怕影响他,忍住没打,谁知道就这样没了。我好不甘心 , 连一丁点念想都不给我留。”
  她老公柯伟文在里面轻声细语安慰着她:“不怕不怕 , 我们还年轻,二宝还会回来的。你现在最重要好好休养。”
  钱迪的婆婆也说:“就是,好好休养一阵 , 工作上的事就别管了,身体重要。”
  却听钱迪说:“什么劳什子工作,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只要我的二宝……”
  说完,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柯伟文哄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好好好,咱们不干了,回家回家,我养你,你什么都不用做。”
  钱迪哭了一阵 , 渐渐止住。
  柯伟文说道:“妈,今天下午麻烦您去接小可乐放学 , 我在医院陪陪小迪。”
  婆婆长叹一口气 , 看了看时间 , 离开病房准备去接孙子放学。
  看着婆婆离开 , 钱迪说:“伟文 , 你也出去,我怕我控制不住情绪冲你发火,对大家都不好。”
  柯伟文柔声说道:“小迪 , 你有什么气冲我出好了,不要这样憋着,对你身体不好。”
  却听钱迪厉声叫道:“我让你出去,你给我出去!”
  柯伟文无可奈何 , 踱出病房 , 合上了房门。
  他倚在墙上,拿出烟,正在摸遍身上所有兜却找不打火机的时候 , 抬眼发现邓小甲她们正盯着他,又尴尬地把烟放了回去。
  “别告诉小迪啊,在她面前我已经戒烟了。”柯伟文讨好地对她们笑笑,却掩盖不住眉梢眼角的疲惫与失落。
  柯伟文和钱迪是大学同班同学,和钱迪恋爱长跑五年,七年前修成正果,婚后一年就生下了儿子小可乐。
  等小可乐上了幼儿园,他们就一直计划二胎的事情。
  当初,邓小甲问钱迪 , 为什么带孩子这么辛苦,好几年都睡不了整夜觉 , 天天顶着黑眼圈上班 , 等孩子大点了稍微轻松点 , 却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要二胎。
  钱迪说:“我跟伟文都是独生子女 , 要是以后我们都不在了 , 我家可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有个弟弟妹妹,总有人帮衬一把。”
  这个孩子 , 他们夫妻俩盼了好几年。
  大概因为生第一个孩子时候亏欠了身体,这第二个孩子迟迟不来,好容易盼到 , 却又这样白白地就没了 , 也难怪她那样伤心。
  那天邓小甲守在医院里,直到晚上才离开。期间庭上的同事知道钱迪出事,也纷纷赶来探望 , 钱迪却谁都不想见,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默不作声。
  星期五,邓小甲却在单位见到了钱迪。
  她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人很憔悴,嘴唇也没有血色。
  这才是她小产后的第三天,按理说,应该躺在床上休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跑来单位。
  邓小甲见到她时 , 她从李庭长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 , 很平静地说:“小甲 , 我已经提出辞职了。”
  邓小甲惊到不能自已:“为什么?”那天在医院里 , 她以为钱迪也就是说说而已。
  别看钱迪平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 其实 , 她对自己的工作很有热情。
  她老公本来律师做得挺好,因为最高院法官任职回避的规定,配偶为执业律师的法院干警不得入额成为法官。
  为了成全钱迪 , 柯伟文一年前就离开了律师事务所,转入国有企业做法务,收入骤减。
  “我都还没出院 , 领导电话就来了 , 要我以大局为重,不要冲动。我就不明白了,我规规矩矩依法履职 , 没了肚子里的宝宝,想追究侵权者的责任,有错吗?”
  邓小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安慰她,却觉得语言苍白无力。
  钱迪又冷笑说道:“要是我是个普通人,走在街上被人撞了流产,随便去哪个法院告撞我的人,都会支持我的请求。可是,当我是法官的时候,却没法维护自己的权益。小甲 , 换成是你,你还会对这份职业抱有希望吗?”
  钱迪走后,李庭长来她们办公室 , 看了眼空空的的办公桌 , 长叹了一口气。
  “小甲。”李庭长郁郁说道:“我只是劝小钱冷静一下再考虑之后的事 , 她这种情况 , 就算提起诉讼追究责任 , 也得不到社会的理解。”
  李庭长顿了顿,又说:“这个案件本来就错综复杂,很多人关注 , 她卷进来和被害人家属打一场官司,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本来是想保护她,却没想到她钻牛角尖 , 误会了我的意思 , 我真是百口莫辩。”
  邓小甲却置若罔闻,一直呆坐着,钱迪之前的话犹在耳边。
  她说:“小甲 , 我没你聪明,但也是苦读十几年书才到这步的。别人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时候,我抱着大部头的法典一点点啃。十年前准备司法考试,一天就睡不到六小时,实在撑不住了,浴缸的水放满,一边泡着放松,一边听司考培训的讲座,根本舍不得睡觉 , 几千页的书反反复复翻到稀烂。再之后,公务员考试、入额考试,哪一场不是硬仗?”
  钱迪的眼神毫无温度 , 嘴角的笑带着几分讥诮:“比不上律师同学们收入丰厚 , 我不会怨;在社会上地位不高 , 没有所谓的职业尊荣感 , 我也不会怨;甚至为了圆我一个法官梦 , 我家伟文收入只有当律师时的一半,我也认了。可是,身为法官却没办法保护我的二宝 , 我才发觉,我太天真了。”
  邓小甲默然。
  去年,帝都的女法官被枪杀 , 全国上下一片骂声 , 骂的不是行凶者,而是一位依法履职的普通法官
  。网民都说案子有猫腻,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被告人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邓小甲真希望这些人好好看看法院里堆积如山的刑事卷宗 ,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恶人,做坏事哪里需要理由?
  不问过程原因,因为极少数的害群之马,就把罪名加到整个群体身上,这样被黑化的群体很多,有警察、医生、护士、教师,也包括法官。
  这些特殊群体在依法履职时,却连最基本的人身权利都要被剥夺。受到伤害以后,还要被社会唾弃。
  在为了防止冤假错案,宁愿错放一千也不愿意错杀一个的今天 , 受害者有罪论却能大行其道,真的不知道 , 到底是谁病了。
  钱迪离开的时候 , 平时挺扩的肩膀随着她深深的一声叹息 , 微微塌下。她落寞的背影 , 让邓小甲第一次对自己做了多年的法官梦产生了怀疑。
  李庭长说得不对吗?不 , 他是从大局出发考虑,并且,对于钱迪个人而言 , 卷入这样一场大戏,真的不是好事。
  可钱迪的想法又哪里有错?一切仿佛陷入了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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