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甲忍不住浑身发冷,感觉思绪好像回到梦中 , 强忍住心里的不适 , 说了句:“没事。”
缪可言眼底逸过一丝担忧 , 手又抚上她的额头 , 微松一口气:“还好没有发烧。不过 , 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是不是刚才英子姐说的事情吓到你了。”
邓小甲赶快摇头:“没有,那个案子本来我就经手过。”
饶是她心神不宁,也不能这个时候掉分。开玩笑 , 听这点案情就能吓到,怎么对得起省法院刑事审判第一线的法官形象?
李英却唇角弯弯看着缪可言紧张邓小甲的举止,满脸戏谑,笑着说:“正娃 , 你这二十四孝男朋友的模样 , 我真想给你拍下来,发给果子看看。”
听到李英提起果子,邓小甲马上想起当年尿了裤子拖着长鼻涕的李果 , 心里突然有几分好奇,装模作样问道:“果子?”
李英笑了笑,马上说:“果子是我弟弟,现在在美国读书,都快三十的人了,只知道读死书。”
缪可言也来凑趣:“果子也古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爱读书,拿完一个学位又接着拿另一个,我有时候怀疑他是要集齐七个学位召唤神龙。”
陈书记也笑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我这把老骨头 , 看你们年轻人这样出息,很欣慰。”
这下轮到邓小甲尴尬了 , 仿佛这里面最没出息的 , 就是她自己了。
仿佛怕自己口中的案子再吓到邓小甲一般 , 直到一顿饭吃完 , 李英也没有再提起自己办过的案子。
吃过饭 , 四人又坐会包间里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邓小甲只默默听着,被……他们问到才会搭腔。
缪可言蹙眉看了看今天异常安静的邓小甲 , 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说:“陈叔,英子姐 , 小甲好像有些不舒服 , 我先送她回家去。”
陈书记一边喝茶一边和气地点点头:“去吧。秋凉了,早点回去。”
又转头向邓小甲说:“小姑娘爱美,可也不要穿太少 , 身体要紧。”
缪可言看了眼身边跟着他一起站起来的小甲,又继续说:“改天,我爸妈肯定会让我正式带小甲上门拜访您,到时再聊。”
陈书记眼里泛起笑意,打趣他俩:“看这架势,怕是快了吧?好,我就等着你们送喜帖来。”
邓小甲这才明白缪可言说的“正式拜访”是什么意思,顿时脸又红成苹果。
陈书记看她局促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道了别 , 缪可言开着车回家,时不时侧头打量默不作声的邓小甲。
邓小甲发了一会儿呆 , 终于察觉到他时不时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侧头问他:“怎么了?”
缪可言牵着嘴角 , 似心情很好 , 声音里也溢满笑意:“我想起来了 , 英子姐说的确有其事 , 那时候我拿了那个很像你的人的画贴在家里,觉得如果我妈再打我,一定也会有一个这样的姐姐来救我。”
又转头看着她 , 眼底漾着温柔:“难怪只一眼就记住你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真的见过吧。”
缪可言说得轻松,邓小甲却被他这句话压住心口一般 , 渐渐喘不过气来。
原来 , 他之所以对她动心,是因为自己救过英子,被英子的笔画下来 , 让那时候陷入家暴的他当成可以解救自己出苦海的人,所以才会对她印象深刻?
又因为在和韩悦的感情里受伤太深,从此不敢再冒一点点风险,不敢再把自己的一片真心交给优秀美丽的女人,所以,在认定她一派天真无害不会伤害他以后,才交付他的感情?
这加了那么多前提条件的感情,是爱吗?
回到家里,缪可言一如既往陪着她洗漱,一切完毕,虽然时间还早,也陪着她躺下。
他虽然睡眠少 , 不过质量一直不错,躺下没多久 , 邓小甲还没睡着 , 他的呼吸已经绵长细密起来 , 似已经睡熟。
她却侧过身子 , 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可是又怕吵到他 , 只能强忍住不哭出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睡去。
早上起床,缪可言见她眼睛微肿,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眼睛肿了?昨晚你偷偷哭过?”
邓小甲手上顿了一顿 , 又继续刷牙,嘴里含含糊糊回答:“没有啊,可能是梦里面哭过吧。”
缪可言看着她的背影 , 微微蹙着眉 , 似有些迟疑。
不过,终还是没多说,只催她:“你动作快点 , 路上堵,我怕你迟到。”
邓小甲吐出嘴里的牙膏泡沫,又含着水漱口。
放下手中的牙具,她才回答:“不用了,我自己骑单车去。坐你的车和骑车去单位,差不多时间。”
缪可言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小甲,你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觉得你怪怪的。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邓小甲摇摇头,有些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不过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眉间 , 说:“我最近吃太多了,想骑车上班能减减肥。”
缪可言看她眼神闪烁 , 深深地看了她几眼 , 似有些担心 , 好半天才说:“好吧 , 你自己小心。”
送邓小甲下楼骑车 , 缪可言坐上肖凌云早已经停在路旁等他的黑色A8,出门上班。
一进门才发现办公室的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人。
秦明明手里端着茶杯 , 脊背挺直靠在沙发背上,看他进来,声音冷冷:“可言 , 你来了。”
缪可言看到她 , 很有些意外,微扬着眉问道:“妈,怎么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从九年前秦明明撞死那位拉三轮的大妈开始,她就已经好多年不管公司具体业务了 , 这么多年唯一一件干涉到公司内务的就是把童心语安到他身边当助理。
秦明明定定地看着他,十几秒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说:“可言,你过来坐。”
缪可言微微有些错愕。秦明明很少让他靠近,也很少说出这样亲近的话。
虽有些不解,他依旧几步跨过去,绕过茶几,在她身旁坐下。
他一坐下 , 秦明明就抓起他的手,母子俩好多年没有过这样身体接触了 , 这动作更让缪可言觉得意外。
秦明明的手很瘦 , 紧紧握住他的手的动作 , 让手背青筋凸起更显得骨瘦如柴 , 指间则冰凉一片。
缪可言有些担心 , 蹙着眉问:“妈,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怔怔地出神,沉默不语。
缪可言知道她性情有些古怪,也不再说话 , 只静静等待她开口。
好几分钟,她终于回过神,眼睛里也有了焦点 , 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能和邓小甲一起 , 你必须离开她。”
缪可言听到这句话,眼里刚刚泛起的温度也渐渐冷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 双臂交叠在胸前。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您能告诉我,这次又是为什么吗?”
秦明明深吸了一口气,唇角紧紧交叠,下巴的线条绷得很紧:“我无法告诉你理由,但是她会害了你。可言,你这次必须听我的。”
缪可言嗤笑一声:“妈,我不是五年那个没有能力护住自己女人的愣头青了,小甲也不是韩悦。错过她,我这辈子怕是再找不到另外一个能让我动心的人。不管你要怎么样 , 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
秦明明侧过脸,和他对视着 , 毫不掩饰眸子里森森的冷意:“逆天改命 , 天理不容。可言 , 你离她远一些。只要不是她 , 我都能接受 , 也再不会过问你的任何事。”
缪可言垂下眸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妈,你是要看我孤家寡人一辈子,才会觉得开心吗?”
秦明明也不再说话 , 母子俩就这样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长叹一口气:“算了,你大了 , 我再也管不了你。”
说完 ,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又折过脸对着缪可言的方向 , 说了句:“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一如既往冷冰冰的语气,让这句似在诅咒的话渗着丝丝凉意,似寒冰之箭一般钉进他心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邓小甲这一上午,也有些魂不守舍的状态,心里一团乱麻,却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梳理。
还好上午都是民事专委会,记录案件、安排承办人汇报顺序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接踵而来 , 她根本没机会分心想烦恼事。
专委会结束,南院长倒是难得给了她好脸色看 , 说:“第一次组织审委会 , 没出纰漏 , 算你过关。”
Boss的话让她有些低落的心情有了几分雀跃。
有了印公注射的鸡血 , 她下午倒是集中精神认真工作。只是破产、小额诉讼等等以前没接触过的领域的各种信息、知识铺天盖地向她卷来时 , 她有些抵挡不住,有点被知识海洋淹没的感觉。
渐渐地她忘记了时间只知道被动接受知识,只看得眼睛发涩 , 肩膀脖子僵硬快要转不动,一阵“毛佳毛佳组曲”终于把她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