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甲鼓起勇气迎上她的双眼,正色道:“我不叫钱迪 , 以前是情急报了个假名。我是缪可言现在的女朋友。”
韩悦面色微变 , 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来 , 眸子里一片晶莹却又渐渐蕴起怒气。
好一会儿 , 她眼神平静下去 , 拉了拉肩上搭着的深红色披风,将微卷的长发撩到颈项一边,模样随意又妩媚。
她淡淡一笑 , 带点讥诮:“你这处心积虑跑来偶遇,是想和我谈谈缪可言?”
见邓小甲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貌似有些紧张的模样,韩悦却再不开口,只端起水杯打开盖子 , 小口喝着杯里的水。
两人沉默良久 , 气氛尴尬。
好一会儿,邓小甲轻咳两声清清嗓子,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 , 说道:“关于你和可言的往事,我也都知道了。这次来,主要是觉得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有些困扰,想和你谈谈。”
呃,这种现任女友找EX谈判的论调,自己都觉得尴尬。
韩悦冷笑一声,声音微扬:“你都知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床上用来讨好女人的所有伎俩,都是我教他的?”
邓小甲被这句话一噎,居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大咳起来。
这人和五年前温和美丽的大姐姐风格完全不一样了 , 吓得她这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而且 , 听到她这样毫不掩饰说出以前和缪可言的亲密关系 , 她心底似被丝丝醋意浸透 , 酸麻难受。
韩悦见她这副模样 , 却笑了起来:“果然是个纯情的姑娘 , 缪可言这个有精神洁癖的人,竟真的找了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傻女人。”
看邓小甲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话,她又是一笑 , 说道:“你说要和我好好谈谈,那我就先说了。”
韩悦很有些高,起码一米七 , 却有些瘦。
然而 , 却挡不住她眉梢眼角的风情万种,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却又慵懒的女人味。跟她一比,邓小甲很有些觉得自己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汉纸 , 忍不住小小的自卑又探出头来秀了一下存在。
韩悦微倾身体放下水杯,驼色的V领连衣裙下暗香浮动,开始说起来:“对于缪可言,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有过对不起他的时候,可是,我被他的好母亲算计地也很惨。她现在手上还有我的把柄,我只想逃得远远的,哪里还敢自己送上门?所以 , 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再缠着他。”
邓小甲眸子里微光闪过,似是想看透她美丽妩媚的表情下 , 到底是真是假。
韩悦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 转头看往窗外 , 缓缓说着:“猜你以前没有过恋爱经验 , 职业良好 , 背景单纯,从小就是乖乖女。”
邓小甲满脸不可思议,韩悦这随随便便一说 , 居然说的全中。这些人精们,都是会读心术吗?自己一点小心思怎么在他们面前完全无所遁形一般。
她缩了缩脖子,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 继续沉默着。
韩悦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 , 又微笑着说:“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能知道这些?很简单,因为这就是缪可言的选择标准。”
她停了几秒,头转向邓小甲 , 手指轻敲桌面,又说:“我并不是他希冀的那种女人,为了他不得不背着伪装的面具过了好几年。你这样的,其实也不是他的理想选择,他那个人什么都追求完美和极致,如果不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怎么会放低标准?”
邓小甲突然想到缪可言的身世,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韩悦看她呆呆的,又嗤笑一声,缓缓说道:“他为什么一时兴起看上你 , 我没有资格评价。只是,看在我们萍水相逢的缘分上 , 希望你放聪明一点 , 别被他貌似宽厚温和迷了眼。缪可言 , 绝对不是良配。”
邓小甲回过神来 , 突然想起黑夜中他温柔深邃的眼 , 固执地摇摇头:“你不懂他,他很包容,是你自己的错造成那样的结果。”
她努力抑制住翻滚的情绪 , 深吸口气,说:“不管你有没有恶意,我都感谢你开诚布公。作为回报 , 我有段话想送给你。”
韩悦哼笑一声 , 说道:“想要反击了?你不妨说出来听听,看看有没有杀伤力。”
邓小甲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念着村上春树的一段话:
“你要记得那些大雨中为你撑伞的人,帮你挡住外来之物的人 , 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坐车来看望你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是这些温暖使你远离阴霾,是这些温暖使你成为善良的人。”
韩悦摇着头轻笑出声,眼里全是不屑:“也就你这种没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小女生,还会相信这些心灵鸡汤。你这种状态,确实适合做缪可言圈养起来的宠物。”
邓小甲并不受她嘲讽的影响,坚持说下去:“我知道 , 这些事他都为你做过,我曾经很羡慕你跟他有过那样好的时光。可是 , 今天你这番话 , 让我明白你根本不懂他 , 你们在一起再久 , 也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韩悦扬起眉 , 说:“哦?我倒是要听听你的高见。”
邓小甲摇摇头:“高见算不上,你的私生活你的选择,我没资格评价。可是 , 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所有的人在你眼里都标上了价格,习惯了背叛 , 习惯了投机。你到现在还不敢承认 , 是你自己的错误,让你错过一个深爱你的人。”
韩悦终于收起眼里的讥诮,默不作声打量着眼前这张一脸孩子气却倔强的脸。
邓小甲又刻意挺了挺本已坐得笔直的背脊 , 尽量保证平静的语气:“也许,当初你父亲为了给你多挣学费,疲劳工作高空作业摔下来的时候,你只是想到他会带给你多少麻烦,并没有多少愧疚。要不然,你又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用它交换物质?”
关于韩悦父亲受伤的细节,也是丁东给她的资料中写到的。
韩悦冰冷的眼里终于泛起一丝情绪,声音有些尖利:“你这种一帆风顺的人,哪里知道没有钱的痛苦?我爸死了 , 欠下那么多债,我天天睡不着觉 , 还被影响没考上理想的大学 , 像你这种人人宠爱的小公主,怎么会明白?”
邓小甲眼里泪水终于流下。
她倔强地一抹眼角 , 继续说:“我在十八岁那年也没了父亲 , 而且他也是因我而死。我背着这个沉重的枷锁过了很多年 , 甚至差点病死,到现在一想到这个事还忍不住心酸。可是,我始终明白一个道理 , 我爸为我付出是因为爱,我如果不珍惜自己,就根本不配做他的女儿。”
想起父亲 , 她骄傲地挺直脊梁 , 刚刚有些消极的情绪烟消云散:“你扪心自问,你对你身边的亲人、爱人、孩子,除了斤斤计较的利用 , 可有过真正的感情?你明明拥有那么多好的东西,为什么不知足?看似精明,其实蠢得要命!”
她刚说完,突然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额头上一疼,身上也是一阵温热的湿意,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几秒后才看清是韩悦站起身来把水杯扔过来砸中了她的额头。
邓小甲脑袋一阵晕眩,钝钝的痛开始扩散开来。眼见着韩悦又抓起桌上的药瓶向她砸过来,邓小甲站起身来躲闪 , 终是没砸中。
她努力稳住心神,保持脸上的平静:“他早已不是你自以为了解的那个他 , 你蛊惑不了我。而且 , 我知道你想要报复可言 , 不过 , 从这里出去我马上就去警局 , 告诉警察你想要陷害明泰,造成吃了明泰食用菌中毒的假象。”
韩悦似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话,脸上表情相当怪异 ,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是满脸的讥笑:“你是脑子坏掉了有病吧?被迫害妄想症?”
邓小甲扯开零食袋子,指着里面的袋装金针菇说:“那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买明泰的食用菌?”
韩悦被气笑:“奇怪了,我花自己的钱买的零食,还必须避开前男友公司里生产的东西?你自卑也要有个程度 , 不要一天胡思乱想异想天开 , 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多当一阵他的宠物的好。”
邓小甲身上湿漉漉的有些难受,头也昏昏沉沉,却依旧跟韩悦对峙着 , 眉头微锁眼神倔强。
门外响起轻轻敲门的声音,乘务员甜美清亮的声音响起:“乘客,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韩悦和邓小甲刚才有些大声的争执,终于是引来旁边人的注意。
韩悦狠瞪了邓小甲一眼,扬声回答:“没事,打翻了东西而已。”
乘务员隔着门问了几句后离开,刚才两人之间的争执被这一打岔,也戛然而止再也吵不起来。
韩悦捡起地上滚落的杯子和药瓶,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依旧袅袅娜娜坐下 , 对邓小甲说:“我们俩都冷静一下,不要再为个男人吵成这副难看的模样。”
邓小甲也缓缓坐下 , 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韩悦才说:“好好的假期 , 你不和缪可言过,反而费尽心思来跟我示威展示主权?你不觉得可笑吗?”
邓小甲被她噎住 , 歪着头满脸苦笑:“你当我抽风了吧。不过 , 你现在已经有一个真心实意爱着你、哪怕知道你过往也会全盘接受的男人,何必还要纠结于过去?”
韩悦眼睑垂下 , 缓缓摇头:“你还是不懂男人,自己沾花惹草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又有可笑的骄傲和所谓的自尊 , 不允许女人有多的选择。他能接受我和其他男人生孩子,可是绝对忍受不了我同时吊着两个男人,从此疑神疑鬼老是担心我背叛他。秦明明手里的东西足以毁了我。所以 ,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再去找缪可言 , 他妈妈我惹不起。”
说完,又长叹一口气,抱着手臂若有所思。
邓小甲却是语气坚定地说:“可是 , 你不试着告诉你男朋友,又怎么能知道他的反应?听说你们快结婚了,与其命运握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开诚布公,哪怕没有好结果,也心安理得坦坦荡荡。”
看着邓小甲满脸的郑重其事,韩悦嘴角泛起笑意,眼里全是戏谑。
好一会儿,她终于又开口:“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 以我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诫你,想找个一辈子有钱 , 又一辈子对你好的人 , 难如登天。有些人一辈子风吹不着雨也打不着 , 可惜 , 不是你我。”
她又牵起嘴角笑笑 , 接着说下去:“缪可言这个人,看着精明自信,其实骨子里全是自卑 , 所以会隐瞒他的家庭和背景,固执追求不谈物质的爱情,却不明白抛却外物 , 他就已经不是他。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他 , 可是,我没想到对他影响如此的深,让他缩进龟壳 , 不敢再接受感情里任何一点风险,从而选了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傻女人。”
邓小甲有些愣住,心底似有一些难以形容的情绪,快要漫过她的防线,让她快要哭出来。
因为永远不会背叛他,所以,才被他选中?
韩悦的话,似是带刺的藤蔓,密密扎进她的心房里又层层包裹起来,让她每一次心跳都有种被压抑的痛感。
她用力摇摇头 , 想要把这个诡异念头甩出脑海,却止不住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