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哭得抽抽搭搭,缪可言先是等了一会儿 , 看她眼圈开始红肿 , 却是笑起来:“小甲 , 你忘记前天哭太多眼圈肿成什么样子了?你还不止住,明天怎么上班?”
这招好见效 ,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邓小甲翻着白眼狠瞪他一眼。自己难受得要命 , 他却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有他这一打岔,坏心情却似找到了出口一般,渐渐宣泄出去。
见她情绪似乎好了些 , 缪可言眸子里的笑意渐渐退去,缓缓说:“我今天晚上要讲的事,只讲了一半 , 接下来的事 , 可能更会惊到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邓小甲一怔,这是要讲韩悦的事了吗?
果然,他眉峰微拢,轻声说:“接下来 , 是关于韩悦的事。”
邓小甲没有说话,被泪水浸得黑亮水润的眸子里闪着扑簌簌的小火苗,又是八卦又是心虚的表情很微妙。
缪可言无奈叹气,看她这一脸期盼的小模样,就知道她等着这段呢。
多说无益,马上进入正题,开始说起他和韩悦的往事。
邓小甲听他说起从高中时候就开始默默关注着韩悦,高三那年每天只睡五六小时,拼尽全力想和韩悦考上同一所学校 , 却发现希望落空,又用了三年时间终于走进韩悦的心里的时候 , 她心里酸酸楚楚的 , 说不清什么滋味。
有些嫉妒 , 也有些心疼。
他花了那样长的时间去喜欢一个女生 , 寄托了他年少时候最纯粹的感情 , 在青葱岁月里印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前后快十年的时光执着于她,甚至他当时对未来的所有的期待,都是建立于和她在一起的梦想之上。
说完年少时候的美好岁月 , 缪可言垂下眸子,沉默了好一会,仿佛在整理有些乱掉的思绪。
邓小甲默默握紧他的双手。她知道 , 他现在需要些支持。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 , 缪可言抬眼望她,反握住她的手:“韩悦陪我在帝都念书,我们在一起三年时间。本以为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 结婚生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却不料,我远远低估了我妈的控制欲,也没想到人与人之间的算计可以到这个地步。”
说到这里,他脸上泛起苦笑,眼神竟有了一丝沧桑的感觉:“有些事我不想说出来污你耳朵,可是不得不说。”
邓小甲点头,按压住心底的一丝焦躁与不安,故作不服气的表情 , 说道:“你不要小看我,毕竟我是刑事条线出身 ,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灭门案碎尸案都办过的好吗?”
看她一副努力插科打诨想要舒缓他情绪的样子 , 他笑着轻抚她的面颊。
这熊孩子 , 眼睛里明明全是坏情绪 , 还要强装镇定 , 这总是逞强的毛病真要改一改。
却也没有拆穿她,他轻吁出一口气,感觉胸口烦闷的感觉稍减 , 又开始继续回忆起那段不堪的经历。
“我硕士毕业后,带着韩悦回了雒都,除了我在公司里上班以外 , 一切都和在帝都时候一样。结果 , 我去红亭考察食用菌基地建设的一个月,回来就天翻地覆。
我回公寓时,韩悦正在收拾行李 , 说她要回老家。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走不下去的。你妈给了我一大笔钱,足够我无忧无虑过下半生。
我不相信,她怎么可能会是为了钱放弃感情的人?我当时认为她一定有什么苦衷,一直强调,我有能力不靠家里,也能让她过得好。
但是她不答应 , 她说不想连累我,后来又哭着逼我 , 说如果我不放手 , 她只好死给我看。最后我只能妥协 , 按照她说的 , 先送她回老家 , 大家冷静冷静,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邓小甲心里暗暗想着,想必在常玉玲案件中看到的 , 就正是缪可言送韩悦回家的路程中。
他声音依旧温和清润似不带一丝波澜:“把她送回家乡,我疯了一样回雒都,质问我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为什么要拆散我们。我妈扔给了我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 说,你自己看,你搞清楚韩悦是怎样的人 , 再来跟我讨论什么拆散不拆散的问题。”
邓小甲突然觉得背上一凉,寒意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皮肤上甚至起了细细小小的鸡皮疙瘩。
似感觉她的不安一般,他也握紧她的手,语气沉沉:“我花了一晚上时间看完,当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曾经的梦被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真相。”
说到这里,缪可言看向她 , 眼底一片深邃和温柔:“小甲,接下来的一些事 , 你可能会难受。如果你不想听 , 随时喊停。”
邓小甲默默点头。
缪可言接下来说的一段往事 , 真是应了张爱玲的那句名言:“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子 , 里面爬满了虱子。”
这是一个性格古怪又控制欲强烈的母亲 , 怎样处心积虑破坏儿子对生活美好期盼的过程。也是一朵孤傲的白莲花,如何变成绿茶婊的故事。
韩悦的爸爸,在她高考前三个月 , 从工地脚手架上掉下来摔了,昏迷不醒。包工头开始还积极配合治疗,后来看情况不对 , 就消失了。包工头找不到 , 医药费没着落,工地的人也推诿扯皮。
她爸在医院里住ICU住了半个月,每天好几千的医疗费 , 没多久,人就走了,剩下几十万的医药费。最后在司法部门协调下,工地赔了不到二十万,还有十几万没着落。”
她虽然成绩很好,却毕竟还是没成年的孩子,遇到这样的大事,影响到了高考,发挥失利没考上理想的学校。好容易进入大学 , 虽然有助学贷款,可是过得很辛苦 , 于是自己勤工俭学开始打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 她应该和很多特困生一样 , 靠助学贷款、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的钱度过大学四年 , 毕业工作以后 , 靠工资还完助学贷款。虽然辛苦,不过,总算还是能熬出头。
不过 , 她却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她大一时候,在为一个建筑老板家的孩子做家教时,被那老板看上 , 成了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她大二时候 , 那个老板已帮她还掉欠款,她还继续过着那样的生活,直到大三那年正室闹上学校 , 弄得人尽皆知她当了别人情妇,才从那段关系里迫不得已退出。
大概这次给她的打击有些大,想开始新的生活,缪可言正好送上门,于是她答应和他交往。和缪可言在一起后,韩悦倒是老实了一年多。
结果,考研第二天却发生车祸住院。缪可言考完最后一科,接到医院的电话,订了当晚的飞机票赶过去。
那天从帝都到深城的飞机票 , 只有最后一班,而且只有头等舱 , 缪可言只能买下 , 却没想到那天异常的刷卡金额 , 引起了秦明明的注意。
那之后 , 秦明明就发现了韩悦的事 , 接着,她居然找私家侦探盯了韩悦三年。
听到这里,邓小甲又一次不寒而栗 , 讷讷道:“还好我没有什么黑历史值得你妈去挖。”
缪可言没有被她的打岔影响思路跑偏,又接着说:“这三年时间,我妈不仅把韩悦以前不光彩的事挖了出来 , 还把她最严重的问题毫不留情呈现在我面前。”
他顿了顿 , 说道:“她来帝都后,一面和我在学校附近像普通情侣一样同居,一面和她工作单位的总经理 , 保持着男女关系。”
这下才真的像重磅炸弹,炸得邓小甲魂飞魄散。
“这这这……”她眼里一片迷茫,舌头打结完全不知道讲些啥,也完全不能理解韩悦的脑回路。
把她一脸懵逼的迷糊神情尽收眼底,他倒是觉得心情好了些,又继续说:
“我知道,韩悦和我不是她的第一次,可是大学生谈恋爱实在太平常,我也没想过要追究她在我之前的感情经历,怪也只能怪我没本事早早就得到她的心 , 所以从来没有问过她。”
他深叹了一口气,又说:“一个本来很努力上进的女孩 , 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外表比起勤奋努力来 , 更能给自己带来利益 , 第一次选错了 , 以后只能步步皆错。”
邓小甲却有些纳闷 , 终于她知道哪里不对了,忍不住问出来:“可是这说不通啊,韩悦对物质条件看得重 , 你明明家里条件那么好,为什么她会冒着失去你的风险,偷偷和自己上司保持关系?
缪可言扬起嘴角,带着点讥诮:“第一 , 那位经理并不是你想的龌蹉中年人 , 而是三十来岁离过婚但是没有子女的男人,也算事业有成。第二,你知道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 , 小时候看不开一直自苦,觉得明泰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从来不会说家庭情况,反而故意隐瞒。我那时候的打算,本就是靠自己的双手生活。”
邓小甲一面暗自庆幸幸好当年缪可言低调踏实,要不然早被韩悦圈养成忠犬,哪里还轮得着她捡漏,一面却又言不由衷说道:“那你也不坦诚,我觉得她错八分 , 你也错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