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邓小甲从梦中醒来。
她又做噩梦了。
这段时间 , 她偶尔会做这种让她印象特别深刻的噩梦 ,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梦 , 只觉得阴森恐怖 , 哪怕醒来 , 也逃不脱身上萦绕很久的阴冷刺骨。
之前她曾梦到过有人从悬崖上扔东西、有人拖着她走、有人肢解尸体,梦醒来后总会让她不舒服很久。
而这次这个梦除了让她格外害怕,还让她有强烈的耻辱感。她居然梦到自己被强奸。
梦里那男人的脸已是记不清楚 , 只记得他发出一声声闷哼,蒲扇似的手随时都可能朝着她的脸扇下来。
一阵阵晕眩的痛过后,她嘴角、鼻腔就会滴下血来 , 血滴落在污浊的粗布床单上 , 一点点晕开,一片暗红。
整个梦都是黑白的,唯有斑斑血迹深红得刺眼。
下体的钝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真实 , 仿佛整个人都被撕裂一般。
梦里的她,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哭,只记得那铺天盖地的无力与怨恨,那种愤恨滔天的情绪,甚至比身体上的痛更让她印象深刻。
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她身体还在颤抖着。
当感受到指尖触及到自己床单的丝滑质感,以及身上丝绵被特有的软糯,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家里的床上。
思绪终于安静下来,哪怕周围是漆黑一片 , 也觉得巨大的安全感包裹着她,心里稍安。
她慢慢坐起身来 , 恐惧却又一点点如涟漪般散开 , 阴冷的感觉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 突然一阵委屈 , 抱着膝盖 , 忍不住哭出声来。
却又觉得下腹隐隐作痛,让她想起梦里的耻辱,哭得更加厉害。
然而随着身体的抖动 , 她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有什么涌出的感觉,顿时僵住,哭声戛然而止。
她愣了几秒后打开台灯 , 拉开被子一看 , 尴尬地她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我擦,原来是大姨妈来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下床到卫生间冲洗干净 , 换上干净内衣和姨妈巾,又收拾了被自己弄脏的床单扔进洗衣机。
一切收拾停当,她看着卧室昏黄的小台灯,突然想起梦里那如豆的一点光亮,不由得背脊发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跳起来把卧室顶灯打开。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跑到客厅、客卧、厨房 , 细细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关好。
眼见一切无恙,才又定下心来 , 给自己冲了一杯红糖水 , 披着珊瑚绒毯子 , 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 , 端在手里慢慢喝着。
水还有些烫 , 热度穿透厚厚的瓷杯壁,把她的手掌烫的嫣红一片,她却舍不得放开。
邓小甲抿一口红糖水含在嘴里 , 微微有些烫的甜淡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热热的温度从嘴里一直延伸到小腹,总算感觉梦里如噬骨般的阴冷渐渐远去 , 让她微松了心里紧绷的弦。
她就静静坐在客厅里发着呆。突然 , 一阵音乐响起,突如其来的钢琴声音吓得她轻轻一颤,却马上反应过来这是缪可言的专属铃声——毛佳毛佳组曲。
她抚了抚胸口 , 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接通了电话。
缪可言声音响起,似乎有些着急:“小甲,我看你卧室客厅灯都开着,怎么了?”
邓小甲被他的话怔住,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就是因为姨妈要来了,她今天有些累,下午在书店里遇到那孩子后还情绪不稳定跟缪可言闹了场别扭。
后来吃了晚饭,不到八点钟缪可言就送她回家,她也早早就睡下 , 结果睡了几小时后,做了刚才那个噩梦被惊醒。
看看时间 , 这都十二点了,他怎么还在附近徘徊?
她还在发呆 , 缪可言又说:“我在你家侧面的十二楼上 , 可是我看不到你,你能走到客厅落地窗让我看看吗?”
邓小甲如提线木偶一般 , 乖乖按他说的做。
电话里又传来他如释重负的声音:“好了 , 看到你了,很乖,知道天气凉了还披着小毯子。”
邓小甲终于反应过来 , 头转向左侧,从底楼开始一直数到十二,终于在一扇还亮着灯的窗户边发现了他的身影。
她惊得无法自已:“你怎么在那里?”
他低低地笑着:“之前的小公寓卖了 , 这边是周五凌云才帮我办妥的。本来是想都弄好再给你惊喜 , 今天送你回家,一时兴起干脆就住这边了。谁知道才处理完公事就发现你把灯都打开,有些怕你出什么意外 , 这才提早暴露。”
他笑得轻轻浅浅,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清润,邓小甲却觉得心头一阵委屈,刚才因为意外事件压下去的泪意瞬间喷涌而出,竟然就那样在电话里哭得抽抽搭搭。
“怎么了?”他收起笑意,声音里透着担心。
邓小甲却哭得不能自已,根本说不出话。
他沉默几秒,突然了悟一般:“你是做噩梦了吗?”
邓小甲点点头,又想起他大概看不见她的细微动作,忍住眼泪好容易“嗯”了一声 , 又止不住大哭起来。
电话里,他微叹一口气 , 轻声说道:“我马上过来,等着我好吗?”
两分钟不到 , 缪可言就出现在邓小甲的面前。他不似白日的衣冠楚楚 , 只穿着一件白色棉质T恤 , 下身一条深灰色家居服长裤 , 脚上趿着拖鞋,头发也似刚洗过的软软垂下。
邓小甲哭得鼻子通红,眼睛周围也红了一圈 , 瞳仁却湿漉漉又黑又亮。
她手里捏着纸巾不停擦着眼泪和鼻涕,肩膀抽着仿佛停不下来。
他微微有些心疼,还夹杂点好笑。
这么大的人了 , 还能被噩梦吓得哭成这样 , 就这比老鼠还小的胆子,却总是标榜自己是女汉纸,其实外强中干得很。
他轻轻揽她入怀 , 哄小孩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缓声说着:“别怕,我在这里。”
声音低沉又温柔,仿佛有魔力一般,驱走她心底的一丝丝烦躁和郁结。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瓮,浓浓的鼻音,听上去格外可怜。
缪可言心里一软,扶住她到客厅沙发上肩并肩坐下 , 让她倚在自己肩头。
好一会儿,邓小甲才算停下来。
看着沙发边上糊满她鼻涕眼泪的纸巾 , 还有他被她弄得湿湿的衣服 , 有些不好意思。
缪可言看她情绪阴转晴,轻声问道:“好了吧?”
她有些窘迫地地点点头 , 却因为哭太久了止不住地抽了一下 , 瞬间脸又红透。
缪可言被逗笑 , 捏了捏她的脸颊,说:“怕成这样还逞强,如果不是我找上门,你就准备一个人枯坐到天亮?”
邓小甲有些赧然 , 垂着眼睛转移话题:“你居然搬到这里来,好可怕,你是要监视居住吗?”
他笑开,眼角的笑纹愈发明显 , 声音都染上笑意:“你这小脑瓜乱想什么?我不搬过来,哪里有时间好好培养感情?”
邓小甲抬起眼睛 , 对上他温和清亮的眼,却觉得他眼睛深处仿佛蕴着几分戏谑,直觉反应自己又要被戏弄。
果然 , 他稍顿几秒,就继续说:“要不然,怎么娶你?”
她本来还有几分感动,一听他提起这个话题,马上面无表情,心里风平浪静。
真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被他调戏多了,她的脸皮已经日渐厚重再不会害怕这样的暴风骤雨。
她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反击道:“这个梗快被你玩坏了,换一个吧。”
缪可言没有继续逗她,缓声说道:“你做了什么梦?吓成这样 , 脸色都苍白苍白的。”
想起梦的内容,邓小甲有些说不出口 , 突然又反应过来 , 自己脸色苍白可不是因为梦 , 这话更没法接 , 嘴里开始结巴。
然而提到梦 , 她的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拉过他的右手,细细摩挲,寻找着那条有些不明显的疤痕。
缪可言有些诧异 , 擒获邓小甲没几天,他倒是可以很快进入状态,可是邓小甲没有恋爱经验 , 哪怕有他从旁引导 , 她还是迷糊状态更多一些,这样主动拉他手的事,还是第一次。
她的手还有些冰 , 指尖划上他掌心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微凉。
他手指微拢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用力掰直。
“别闹。”她抗议着,还不耐烦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缪可言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放松手上的力道,任由她翻看。
邓小甲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他右手虎口附近摸到那条疤,心里盘旋已久的话问出口:“你这条疤痕是怎么来的?”
缪可言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话题,微微一愣,片刻后说:“之前出差去A市 , 被个小偷手里的刀尖划伤的,还好不深只缝了三针 , 没多久就长好了。”
邓小甲本以为自己会激动到跳起来 , 然而真听到他说出来这样的答案 , 她却觉得心底一片宁静。
原来 , 真的是他 , 果然是他。
所以,他们的相遇,真的是命中注定?
她低着头微笑,瞬间抬眸 , 迎上缪可言在明亮灯光下闪着星辉的眼睛。
“可言。”她喊道,声音软软糯糯似灌了蜜糖一般,又带一丝哭了过后的沙哑 , 像只酥软的小手在他胸口划过一般 , 听得他心里眼里都似卷起了翻腾的浪花。
缪可言微闭着眼睛,片刻后又睁开,对上她的凝视 , 声音安静温和:“我在。”
她的眼睛澄澈明亮,声音清脆悦耳,唇角挂着一弯俏皮的浅笑:“昨天你说要娶我,还作数吗?”
他微微错愕,片刻之后眉目舒展地回答:“当然作数。”
“那好。”邓小甲微侧着头,拿下巴指着他,一副挑衅的表情:“你要敢娶,我就敢嫁,谁怕谁啊?”
他眼里蕴着的笑意,一瞬间在脸上荡开,沉沉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