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在楼上卧房里洗去了一身的泥泞与血迹,邓小甲回到客厅 , 向满屋子的警察与亲人说起她被掳走后的经历。
一天的时间 , 唾手可得的幸福便翻天覆地。这长长一段梦魇般的经历 , 让邓小甲很有些难受。她虽然努力不掉泪 , 却也因为哽咽停下了好多次。
每当她停下来的时候 , 缪可言就将她揽入怀里,轻抚着她的背,虽然沉默不语却莫名让她心安 , 也让她终于有力气能把这些回忆说出来。
秦明明下午接到电话,电话里的男人让她必须只身前往城北某个停车场,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 , 否则将见不到女儿。因为打来恐吓电话的正是缪可语的手机 , 秦明明心急如焚,拖着孱弱的身体,一声不吭开着车去了电话里指定的城北。
可是 , 她也不是没有做准备。仓促之间换上所有GPS定位功能的小物件,手上戴着藏着一圈刀片的戒指。
曾毅的GPS探测仪,果然漏掉了平时处于深度睡眠状态的纽扣,也忽略了她手上那枚不起眼的戒指。
曾毅出门求证秦明明话的真假期间,秦明明让邓小甲含下自己指间的戒指,指导邓小甲打开机关弹出了细细的刀片。邓小甲好容易把刀片捡到手里,反手拿着,一点点磨着,终于割开了束缚着她双手的绳子。
整个过程说起来简单 ,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片黑暗中进行 , 邓小甲心急如焚又要耐着性子磨合 , 好容易找到了方向 , 又不能有一丝大意 , 而那锋利的刀片还将她的手割得鲜血淋淋 , 只是她已经顾不得疼,只想抓紧时间早点出去,不要错过凌晨三点这最后的生死线。
终于大功告成 , 秦明明长叹一口气,刚才的紧张似用尽她所有力气一般,疲惫到一动也不动。
好一会儿 , 她缓过气来 , 让邓小甲把她胸前第三颗纽扣拽下来,说:“你一会儿跑得越远越好,跑出干扰器的范围 , 可言就能找到你。”
黑暗中邓小甲点点头,又听到她说:“现在,就是怎么逃出去的问题了。你听好,我没有力气说第二遍。”
秦明明低声在她耳边说着,邓小甲眼睛越睁越大,惊讶地合不拢嘴。
秦明明说,曾毅若是想为韩悦报仇,必定不会那么容易让她死,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她受尽折磨 , 而且,必定会让邓小甲死在她眼前。所以 , 她必须伪装得快要重病身亡 , 才能让外面的人紧张 , 主动进屋来。
因此 , 她们要做的很重要的一件事 , 就是制造出一个让秦明明看起来像是要死的局面,而且必须真实到让人看了会慌张,才能给邓小甲争取到动手的时间。
眼下最快捷的方法 , 就是割开手腕上的静脉,弄出很多血来。
邓小甲刚要开口反对,秦明明语气坚定:“你要想再见到可言 , 就按我说的做。”
顿了顿 , 又说:“要是你准备好了,就过来割开我的手。”
邓小甲却不忍下手,再加上没有光源很难看清 , 第一刀,太轻只划过了真皮层,第二刀,不但轻了,准头更差劲。
秦明明却似感觉不到疼,不仅不躲还狠狠骂她:“你是想割我多少刀才够?又不是动脉,你怕什么?”
邓小甲终于狠下心握着刀片重重划下,黑暗中她似乎都能感觉到秦明明血喷涌而出。
秦明明终于满意,躺在墙角轻笑了笑,几十秒后说:“好了 , 现在看你的演技了。”
邓小甲噙着泪点点头,手背在身后 , 坐卧在自己小腿上 , 装作还被绑住的模样 , 带着哭腔大声喊:“来人啊 , 有人快死了,快来人!”
她一遍遍喊着 , 不住用头撞击着墙壁,发出一声声闷响。
门外终于有了反应,一个嗓音沙哑的男人回应:“喊什么喊?老老实实呆着。”
邓小甲眼泪横流 , 头也昏沉疼痛,根本不用装就哭得一塌糊涂:“我婆婆吐了好多血,人快不行了 , 快来个人看看。”
听到外面没有反应 , 她又大声叫:“血都喷到我身上了,快来人啊!”
她的边哭边叫终于让门外有了响动,有人起身开锁,那平时一闪而过的开锁声音 , 这时候却似响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门开了,先是一束刺眼的亮光照了进来,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屋外的人终于也走进来。
好容易适应了有光线的环境,邓小甲看清楚当前的状况,心里咯噔一声。
进到屋里的,是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
邓小甲声音一顿,马上又继续哭哭啼啼:“快去看看我婆婆,她怕是不行了。”
提着电筒身材稍矮的男人上前几步 , 借着光看到墙角处一动不动的秦明明,也是吃了一惊。
她嘴边脸上全是血 , 毫无声息地伏在地面 , 那场景很是骇人。剩下那个大高个仿佛胆子更小一点 , 满眼的鲜血骇得他不敢上前 , 只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邓小甲心念直转 , 大声冲高个子吼着:“还不快去叫你们老大来看看,他刚才开价两亿,要是我婆婆死了,你们怎么拿到钱?”
高个子不明就里 , 被她吼得愣了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前面的矮个子,询问道:“我去叫老大?”
矮个子折过脸有些恼怒地盯着他:“瞎吼什么?白长那么大个儿,胆子跟女人似的。”
骂完人 , 他蹲下身子探了探秦明明的鼻息 , 十几秒后收回手转过头,声音也有些急了:“快,快去找曾总 , 这女人好像真死了。”
高个子答应了一声,忙不迭跑出门,仓促之间连门也没有关上。
邓小甲听着那人渐渐远去,心脏也随着那脚步声的节奏狂跳,仿佛都要跳出胸膛。她咽了口口水,努力压抑住紧张,等待最好的时机出手。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下来,矮个子刚站起身,忽然秦明明一声微弱的叹息 , 身体也似动了动。
矮个子大喜,自言自语着“原来还没死” , 提着电筒凑上前去翻看。
却不料 , 他刚刚靠近 , 秦明明突然仰起头 , 朝他脸上喷出一口血。
又低声唤她:“小甲。”
邓小甲迅速起身扑上前 , 大力撞上那男人的背,男人本来就是半蹲着重心不稳,眼前又是一片血雾什么都看不清 , 这一下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她撞倒趴在地上,手中的电筒也打翻了。
她迅速用膝盖顶住男人的后背,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让他不能起身 , 最后将刚才绑着自己的绳子往前一套 , 缠住了那男人的脖子,又迅速再缠一圈,接着用尽力气往后勒。
秦明明嘱咐过 , 务必要行动迅速一击必中,而且整个过程不能让那男人有机会开口求救,如果呼救声音引来帮手,她们将万劫不复。
男人被这突然袭击掀翻在地,一时间有些慌乱,可毕竟是手上沾过血的人,很快反应过来,手脚大力挣扎着要撑起身子,试图把邓小甲掀翻。
邓小甲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死命拽住绳子 , 生死关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在这场角力中竟然占了上风。
秦明明却突然叫道:“刀!”
邓小甲一愣 , 视线稍移便瞟到男人的右手上竟然握着把闪着寒光的三棱刀 , 正反手向她挥来。
幸好男人趴着的姿势让他出刀的角度别扭 , 刀身也不长 , 她微微侧身便避开了刀锋 , 又当机立断摸起落在旁边的手电筒,狠狠朝男人后脑勺上一砸。
男人刚觉得颈间力道松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 脑袋上又被狠狠一击,眼前一黑闷哼了一声,一时握不住手里的刀 , 任它掉落在地上。
听到匕首落地的清脆声音 , 邓小甲似本能反应一般,迅速拣起刀,左手抓着男人的头发迫使他头后仰着 , 右手将那刀狠狠切入了他的脖子。
顷刻间,男人颈间的血喷涌而出,气管被切断暴露在空气中,发出了嘶嘶的响声,而他临死前的巨力挣扎,终于将骑在他背上的邓小甲掀翻在地。
男人已说不出话,只捂着脖子痛苦翻滚,地板上全是他深红的血。
邓小甲呆呆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才意识到 , 自己杀人了。
靠肾上腺素激发出的奇大无比的力气一下子消失殆尽,她跌坐在地上 , 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秦明明艰难地侧过头 , 痛苦地发声:“快跑 , 快,越远越好!”
邓小甲看着她倒在一片血泊中 , 惊慌失措地问:“你要不要紧,那么多血……”
秦明明微微摇头:“看着吓人 , 一会儿就止住了。”
又猛然瞪大眼睛,声音尖利:“你还不走,留在这里等人收尸吗?你要可言后悔一辈子?”
邓小甲终于清醒过来,再顾不得那男人的死活 , 翻身起来夺门而出。
一出门,夜色中她看到自己所在之处被森林环抱,除了门口的一条小路 , 没有别的出路。
远远传来人交谈的声音 , 她忙小心翼翼绕到木屋的另一边跑进森林,蹑手蹑脚努力不发出声响,终于在夜色的掩护下顺利出逃 , 也终于让定位器及时发出了最后一抹信号,将警方的焦点引向了龙苍。
也是她运气好,逃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下雨,否则泥地上的脚印会让她的行踪无所遁形。
曾毅在发现邓小甲出逃后,望着茫茫的树海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抓人回来,再看到屋子里躺着的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一时间暴怒,对着秦明明拳打脚踢。
等他发泄完怒火回过神来准备逃跑的时候,才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轰鸣声和杂乱的人声。
在那个温度逼近零度的夤夜里 , 满山闪烁的警灯映照得这方的夜空微亮起来,曾毅知道事情败露已是穷途末路 , 在警察的围捕下跳下悬崖 , 死状凄惨。
而他剩下的帮凶 , 没胆子跳崖 , 被警察抓捕正在讯问。
讲完这长长一段经历 , 邓小甲再顾不得现场还有一堆警察,疲惫地倚在缪可言肩上,只想睡觉。
缪可言无比庆幸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 , 她和孩子竟然平安无事。然而,秦明明的离去却让他的心痛到有些喘不过气。尤其是得知,为了保下邓小甲 , 他的母亲做了什么样的牺牲以后。
缪启泰则长长叹气 , 眼里全是悲拗,拍拍他的肩:“先带小甲去休息吧。等缓口气,我们风风光光送你妈走。她操劳了一辈子 , 也一向不喜欢张扬,可这一次,我要让全雒都的人知道,我缪启泰的老婆,明泰的明字,是多了不起的女人。”
他的话让已经半闭上眼的邓小甲一声呜咽,趴在缪可言肩上,终于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