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皇城总有一丝萧瑟,干枯的落叶堆积在路旁,时而被寒风带起,总是让人觉得这个冬季已然来临了很长的时间。
自夜梓逸别院出来,天色却不算太晚,独自走在街市之上 , 便是冬日,街上的百姓亦是步履匆匆。
前面,一辆上乘的马车悠悠驶来,却也在毓宝阁前停下,忆兮脚步为驻,只觉这辆马车有几分熟悉。
而就在这时,却也见一中年男子自马车上下来 , 四十岁的模样 , 略见发福。
而他亦抬手牵过一女子 , 那女子亦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可人却颜如渥丹,轻点绛唇,飞天髻上斜插一支金凤展翅挂珠钗,气质非凡。
她一手拂过那男子,一手却轻轻放在凸起的小腹之上,看样子,已有四五月的身子了。
忆兮视线一直落在那男子身上,只觉那男子的容貌有几分熟悉。
“司空大人果真心疼这司空夫人 , 便是来看首饰,亦是亲自送来。”周围的百姓亦是低声谈论。
忆兮亦是一惊,他便是穆玄明?
“听闻这司空夫人与司空大人亦是青梅竹马,加之又有了身子,自然紧张些。”
“唉!同样是夫人,当年妤府那位还是原配,与司空大人的感情又怎么不是轰轰烈烈,可现在又有几人记得?”
“只闻新人笑 , 哪管旧人哭,这达官显贵,哪个不是如此,只是可怜了之前的穆夫人,当年的巾帼英雄,却也不过落到红颜早逝的下场。”
百姓之中的声音却也带了不少惋惜。
“可不是,听闻昨日还是穆夫人的忌日 , 只怕司空大人亦早已忘了。”
忌日……
“不过当年的事说也奇怪 , 穆夫人不过是小产,怎么可能就没了……”
“什么小产 , 我听说啊!当年穆夫人怀胎五月,突然早产,可产下的不是未成型的婴儿,而是虫子……”
那人声音极低,可是忆兮却是心头一惊,猛的转过身,却也抓住那人衣襟,道:“你说什么!”
那人一副布衣打扮,见忆兮如此,亦是衣襟,忙要挣脱。“你是谁!快点放开我,放开!”
“你刚刚说什么 , 再说一次!”忆兮面色亦难看到极致,什么小产,什么虫子,怎么可能……
“你,你是谁啊……”那人瞧了一眼忆兮,可见忆兮并非寒门的打扮,又不敢多招惹。
而人群之中似也有人认出了忆兮,亦有些错愕道:“这……这不是妤小姐吗?”
妤府之中 , 自然没有第二个小姐,而忆兮在上次毒盐案中,亦被不少人识得,现在被人认出来亦不奇怪。
那人面色惨白,一响起刚刚说的话,再看看这女子身份,妤家和穆家虽已经疏离 , 但却有不可隔断的联系 , 那便是穆廖。
前穆府夫人仅有的独子 , 如今更是居住在将军府,他刚刚说的话不管是被妤府的人听到,还是穆府的人听到,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啊!
那人浑身颤抖,却也猛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妤小姐饶命,草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你当我耳聋了不成?”
忆兮亦是恼怒,其实对于百姓,她早已习惯添油加醋的传闻,但即便是添油加醋 , 亦不可能空穴来风。
“草民……草民……”那人亦眼神闪烁,亦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穆玄明亦是听到这边的喧闹之声,微微蹙眉,在看到忆兮时亦是一顿。
这女子他见过,上次宫宴之上,她到出了不少风头。
而姚舜的案子 , 她竟也有参与。
眼眸微转,一阵思量,却也要向这边走来,却不想被那女子拉住。
“玄明……”那女子声音透着担心,亦摇头示意他不要去……
“没事,我过去看看出了何事……”
忆兮手指紧了几分,却丝毫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意思,心中是怒意,疼惜。
难怪哥哥昨日会如此 , 难怪哥哥自小会在将军府,难怪父亲会与穆家决裂……
“说,这些话从何处听来的?”
“妤小姐!草民知错了,草民知错了!绕过草民吧!”
忆兮手指收紧 , “我再问你一次 , 你说是不说。”
而那人看到穆玄明一步一步走来,却像是遇到什么救星般,忙喊道:“穆大人!穆大人救命啊!”
“住手!”
那声音果然没让那人失望,穆玄明亦缓步靠近,冷眸扫了一眼忆兮,却也将视线落在了地上的人身上。
“出了何事?”
忆兮神色寒了几分,却未答半句话,那人跪在地上,却也忽然扯过穆玄明的衣摆,急道:“穆大人救我,妤小姐她……”
忆兮冷笑。道:“我怎么了?你敢当着他的面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人面色亦是白了一分 , 他的确不敢。
穆玄明眉宇亦是一蹙,十多年以来,他的确未再与妤家有什么联系,可抡起辈分,自己好歹亦是她姑父,不行礼也就罢了 , 那个‘他’字却也让穆玄明多了一丝恼色。
穆廖离府十二年,不仅不回府,甚至连父亲也不再换,这一切却也是妤泽冶一手导致。
而现在,他的女儿都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他又怎么可能甘心。
可生在官场多年,表面功夫却也是要做的。
“妤小姐 , 即便真出什么事 , 京中尚有京兆尹 , 甚至有京畿司,你身为大家闺秀,如此在大街上对一个百姓动手,只怕有失体统,还请……”
“体统是什么?值钱吗?”忆兮亦觉得好笑,他是在对自己说教?动手?自己这算动手?即便动手,又管他何事?
“你!”穆玄明亦是一愣,不曾想她竟会如此说,可思及之后却又带着几分恼怒,她是在耍他!
忆兮扫了一眼他身后抚着肚子的女子,嘴角亦是冷笑。“司空大人若有那功夫在这里跟忆兮浪费时间,不如多陪陪佳人 , 忆兮可不敢打扰司空大人雅兴。”
“你!”
“玄明。”清凉的声音传来,那身影已然靠近,看了一眼忆兮,却也对着面前的男子道:“怎么了?”
“你怎么过来了?先进去毓宝阁,我马上就进来。”
“可是……”
“司空大人若闲,忆兮到是忙的很,先行一步了,来人!”
不过片刻 , 便已有两黑衣之人闪身出现,对了忆兮行礼。
忆兮松开手,随意的拍了拍,却也潇洒道:“带走!”
“是!”说着,却也一左一右架起那百姓,那人吓的浑身颤抖,脚亦拖在地上,不肯离开。“司空大人救命!救命啊!”
“放下他!”穆玄明亦是恼怒 , 可十二卫哪里可能听他的命令 , 忆兮根本未由理会他 , 径直朝前走着。
一路上,却也只听到那百姓的哀嚎。
“成何体统!”穆玄明拂袖,眼底亦是怒意。
那女子拂过他,却也道:“你不必生气,妤小姐或许只是跟他开玩笑而已,我们先走吧!”
“哼,”拂袖,穆玄明却也朝毓宝阁走去。
忆兮无语走着,到了一处暗巷,却也轻轻摆手 , 示意那二人松手。
那百姓浑身颤抖,却也猛的跪在地上。“妤小姐饶命,饶命啊!草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忆兮亦缓步走近,看见地上的人,其实她并未想过要拿他怎样 , 便是刚刚强行带他走,亦不过是不想穆玄明以为是因为他,自己才放他走的。
不知为何,就是不甘,不愿。
忆兮委身蹲下,却也道:“你放心,我不打算将你如何 , 我只想知道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何处听来的 , 这里没什么人 , 我也保证,只要你说,我不会将此话传出去,更不会为难你。”
“当然,你若不说也可以,但后果……”
忆兮故意顿了顿,那百姓亦冷汗之下,颤抖之后,久久,却也开口。“草民,草民亦是听旁人说的……”
忆兮摇摇头……“你该知道我想听什么?”
“草民当真是听旁人说的 ,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消息当年却是从城西传来的,是当年给穆夫人接生的稳婆那里传来的,草民亦是听说,草民该死,再也不嘴贱了!求小姐绕过我吧!”
“稳婆……”忆兮低喃,神情亦复杂了几分,难道当年的事真的并非那么简单?
那人亦趴在地上,不敢低语半分。
“那稳婆是谁,你知道名字吗?”
“草民……草民并不知晓 , 只知道在城西,不过现在还在不在早民却不敢断定了。”
忆兮眼眸微眯,久久,却也开口。“今日的事,不要再提了,以后亦不要再随意嚼舌根,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不敢,再也不敢了!”
忆兮亦淡淡开口。“行了,你走吧!”
“什么……”那人亦是错愕,就这么放过他了?
“怎么?还不想走?”
“走!走!草民告退。”说着 , 亦踉跄的跑出了暗巷。
忆兮站立原处 , 却也对身旁的两名黑衣人道:“今日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尤其是哥哥,知道吗?!”
那两名黑衣人未多言,却也只道:“是。”
忆兮眼神亦复杂了几分,当年的隐情,她一定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