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上好,接连呼啸了两日的寒风稍歇,而洒在身上的阳光却依旧令人感受不到半分热度。
城北街口前,三四棵银杏树虽是高大,但叶子已将落光,光秃秃的树干上未有寥寥几片金黄色的枯叶 , 看上去总有几分凄凄。
古朴的药庐外,一黑衣男子静静的站着,而里间,一个打扮清秀的人专心的捣着药,另一位老者更在精确的称着常备的药物。
一头青丝直束于脑后,那人低着头,干净稚美的眉眼极为清甜 , 柔和的阳光自窗外照进 , 落在她的肩头 , 映衬着尚有些青涩的美丽容颜。
手中的动作未停下,清亮的声音却从那人口中传来。“闫师傅,这凌霄花是作何用的?”
忆兮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花,极美,虽知晓中医博大精深,所见所闻皆牵涉药理,却不想这样的观赏之花也可以入药。
老者捋了捋胡须,淡淡开口。“这凌霄花虽是观赏之花,但在行血祛瘀,凉血祛风上却有佳效 , 但切记,此花亦有堕胎花之称,身有孕者断不能碰的。”
老者眼光柔和,看着眼前的人,虽是男子打扮,可他却知晓她是女子。
不由想到之前山崖那幕 , 若不是他,恐怕自己早已魂归翼山了,只是不成想,她竟能用如此方法替人医治。
“凌霄花……”看着已被捣碎的凌霄花,忆兮亦暗暗轻叹。“美艳的花会因它的自身价值被人所利用,变得面目全非,可也会垂死挣扎 , 良药 , 亦是毒药。”
“不管良药毒药 , 看的不是药物本身,而是医者之心了。”闫大夫浅笑,一缺一拐的朝里间走着,他的外伤虽已经过治疗,但毕竟上了年纪,恢复起来自不比壮者。
“您说的不错。”忆兮浅笑点头占同,是药是毒,得看谁去运用罢了,毕竟药物本身是没有害人的意思 , 否则也不会有医者仁心的说法了。
“不过我到好奇,老夫行医数十年,未曾想会为一个小娃所惊叹,你治病救人的方法虽骇人听闻,可却也颇有奇效,老夫有生之年能见到 , 实乃有幸,倒不知你是如何想到这样救人的方法。”
“其实当时并没有多想的时间,你的大腿动脉被割断,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把它缝回去,防止大量的出血导致的死亡。”忆兮干笑着,这也是中医和西医的区别,中医治疗的对象是有病的人 , 目的是把人治好了 , 而西医治疗的对象是人的病目的是把病治没了。
中医把人体看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 而西医侧重的是病的本身,不涉及其他因素,这便是其中的区别。
“动脉?”闫大夫蹙眉。
忆兮浅笑,放下手中的东西,却也朝闫大夫走去,拉过他的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
“也就是我们的心,在里面有两个,动脉便是从其中一个心室里发出的血管 , 然后在行径中出现不少分支,像树干和树枝一样,而大腿内侧的动脉亦属于主干,是人体中极为重要的血管。”
闫大夫摸着自己的心,掌心下是扑通扑通的跳动声,神情上却是呆愣 ,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有些荒谬,可他竟也未曾怀疑。
只因那大腿内侧的疤痕已是极具有利的证明。
“老夫之前也见过血脉被割破的人,说也奇怪,不管用了任何办法都无法止血,缝合二字,今日真的是受教了。”
闫大夫眼中亦是惊叹 , 医学之路 , 尚无止尽 ,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罢了,未曾想这样一个小女娃,会有如此见解。
“不敢,忆兮只是略通皮毛,胡乱行事罢了,药理上却也一窍不通,还望闫大夫不吝赐教才是。”
其实见了闫大夫,亦是有些欣喜的 , 她对中医的见解甚至比以前实习医院的老中医还高出许多。
西医盛行的现代社会的中医,许多方面的确无法与仅靠中医生存的古代医师相比,两日的学习,到有种西医和中医碰撞的感觉,到让她有些欣喜不已。
寒眸,看到闫大夫手中拿着的东西 , 却也一愣,那东西似椭圆球状,伴有毛发,已经可以断定不是草药了。“这是什么?”
“这个啊……”将那东西摆在药桌之上,闫大夫亦开口道:“这是麝鹿的香囊,亦是麝香,那日去翼山 , 为的便是这个东西。”
听到麝香二字时 , 忆兮娥眉亦是一紧 , 这药以前到见过不少,但不是医书上,而是电视上。“麝香……”
“是啊!此药味辛,性温,有开窍,活血,散结,止痛的功效,可做香料 , 亦可做药物。”闫大夫说着,却也拿了剪刀,将那香囊慢慢剪开。
忆兮亦认真看着,里面出现的却也是暗褐色粒状物,偶尔有白色晶体,可当靠近时 , 娥眉亦不由一蹙,下意识的退了退。
“即可用做香料,为何这味道……”真的,很难闻。
而闫大夫却似欣喜,似乎见到什么价值千金的宝贝般。“佳品,难得的佳品啊!”
抬眸,看到忆兮的模样,亦浅笑的解释道:“你不知道 , 未经过处理的麝香是比较难闻的 , 稍作处理后便会有独特的香气 , 而且久不见消。”
“可麝香会导致女子滑胎吗?”
闫大夫到有些惊讶他会这般提问,毕竟她之前对其他几位药懂的并不多。“麝香确有活血通经止痛催产的作用,有孕女子皆要慎用才是。”
“原来如此。”忆兮点点头。“闫师傅,你刚刚说麝香有止痛的作用,是可以用在外伤吗?”
“自然,麝香有良好的活血散结,消肿止痛作用,内服,外用均有良效,但切记 , 服用麝香时,千万不能食用大蒜。”
忆兮点点头,却也一一将其记下,中医这条路,似乎还很长,但她会慢慢走下去。
···
冬日的景色 , 银装素裹,一片白茫,一袭白衫,忆兮得趁着天黑前偷偷溜回府去,要知道,这几日她真的悄悄出去许多次了。
借着凛的轻功,脚尖轻轻落地 , 忆兮这才离开凛那冰冷却踏实的怀抱,低声道:“父亲应该不会发现吧!”
将军府虽守卫森严 , 各处皆有机关陷阱 , 便是生在将军府的人亦得警惕小心。
但凛的武功本就不差,加上这里本就是防守最弱的地方,应该……
“总算舍得回来了。”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了忆兮所有侥幸。
忆兮微愣,面色已纠结到极致,双手轻拍了脸,勾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忆兮微微转头,轻唤道:“哥…”
穆廖负手身手,一袭墨绿衫绸,看着忆兮的装束后 , 眉宇微微挑起,神情更是有些严肃。
忆兮不知觉的吐吐舌头,完了,被逮个正着,还是哥哥。
“舅舅有事找你,随我去趟书房吧!”清澈的眸子浅望的扫过一语未发的凛 , 穆廖这才淡淡开口。
“父亲……”完了……
忆兮看了一眼凛,挤眉弄眼了几下,示意他回去,不必担心,却也只得乖乖跟在穆廖身后。
而凛神色依旧冷然,看着那抹身形渐小的人影,却也久久未动。
书房内 , 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 , 妤泽冶一袭便衣端坐于桌案前 , 精明的目光认真的望着书案的内容,吱呀的木门声突兀的响起,却并未惊动那桌案前认真的人。
穆廖走至前面,见到妤泽冶,亦是行礼道:“舅舅,兮儿来了。”
“父亲。”忆兮理亏的躲于穆廖身后,纤细的手指牵扯这他那还算宽松的衣物,一直未抬眸,神色四处张望,父亲不会是发现了吧!
合上手中的文案 , 妤泽冶缓缓抬起头,她身形纤瘦,此时躲在穆廖的身后到真有些未让人察觉。
“过来。”磁性的声音响起,却让人听不清喜怒。
忆兮一愣,无奈,却也横跨了一步 , 低着头,不敢再上前。
看着她那身装扮,妤泽冶亦是剑眉轻蹙,淡淡道:“今日去了何处?”
“完了……”
“今日难得天气好转一些,兮儿便出去随便走走,随便走走……”心虚的回答着,忆兮始终不敢望向妤泽冶。
“是吗?那兮儿今日遇到什么人了吗?”妤泽冶到不怒。
微愣,忆兮猛的抬起头,错愕道:“父亲……”
“兮儿 , 你如今不再是孩子 , 你有自己做事的原则 , 父亲自然是支持你的,只是可否,给父亲一个理由。”
低声开口,经过那夜行刺的事,他自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独自出门,可每次她都会借由凛将自己的人甩掉,让他如何能不生气,更不想她竟还会学上医术,而这三年来 , 他竟丝毫不知。
“父亲……”看来父亲早已知晓。“是兮儿鲁莽,兮儿知错了。”
妤泽冶缓缓起身,却也走到忆兮身前,高大的身影甚至挡住屋中明亮的光线。
“为父知晓,这些年徒留你一人长居这将军府,的确委屈 , 需要些事情打发,但你是将门之女,为父并不奢求你做光耀门楣之事,为父亦没有什么礼教之念,为父在意的,只有你。”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