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清爽,忆兮坐在小院之中,手上研磨的是小晴送来的药草,她的眼睛不是太好,只能靠嗅觉和大概的认知。
突然,一阵马蹄之声传来 , 她的手微顿,却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站起身。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里没有听见过马声,听小晴说,这峡谷路不太好走,外人不会来这里,可是又怎么会传来马蹄声呢?
那马声声突然消失 , 忆兮侧头仔细听着 , 并未听到马蹄声后 , 却也无奈笑笑,是自己听错了,这里,又怎么可能会有旁人来。
她摸索着,收拾着那里的药材,手指触碰到竹竿,却也缓缓向房间移动着。
“忆兮……”
低沉的声音很是轻柔,却如同万枝利箭齐齐射来。
手中的药物重重的落在地上,忆兮面色骤然煞白 , 呆愣在原处,片刻也未动。
“当真是你。”
夜梓逸亦站在那里,原本白皙的容颜此刻沧桑了不少,粗糙的胡渣像从那皮肤中硬挤出来一般,他的眼泛着红色的血丝,憔悴到了极致 , 哪里还有半分潇洒公子哥的摸样。
忆兮站在原处,浑身的每一处血脉像被扔进冰窖般,寒到极致。
可还不等她反应,自己便被他单手拦在了怀里,他的动作不轻,却又有些颤抖,似乎一个放开 , 怀中的女子又会突然消失般。
忆兮垂在身侧的手颤抖 , 却不知该放在何处 , 他的身上没有了往日的熏香,俨然与初识的那个公子哥儿判若两人。
那原本吊儿郎当的语气也在这一刻变得沙哑,便是忆兮,也能听出他话语中的颤抖。“还好……你还活着。”
天知道,他匆匆赶到将军府时看到那血海尸山的感觉,他找遍了每一处,仔细找了每一具尸体,可却没找到她。
还好,还好她还活着。
忆兮手指冰冷 , 却还是缓缓抬手,刚触及那人身子的那一刻,忆兮亦是一惊,退出那人的怀抱,双手攀上那空荡荡的衣袖,刚刚隐忍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你的手呢!你的左手呢!”忆兮几乎是哭喊着 , 拽着那衣袖,哭喊着,重复着。“你的手呢……”
而夜梓逸仿佛没听到一般,眸光死死的盯着她那双浸着血的眼眸,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五指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看不见!
而这时,小院前又匆匆赶来了两人 , 一个紫衣邪魅 , 一个红衣耀眼 ,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夜梓珏和花瑟。
夜梓珏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时神色亦是复杂。
大半年的搜寻,找到时的激动,方向所有一切来到这里,放佛在见到后都变得不知所措。
花瑟却是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忆兮搂在怀里。
“忆兮!”
忆兮微僵,她不是认不清这声音。“花……瑟……”
“还好,你没死。”花瑟极为激动,视线又看向竹屋内。“穆廖,穆廖一定也在这里对不对?!”
忆兮神色骤然一变 , 原本就憔悴的容颜,此刻更是苍白似雪。
久久,却还是点了点头。
花瑟大喜。
“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说着,便也朝屋里走去,竹屋不大 , 一眼便能瞧见所有,可当她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后,还是蹙眉。
走出来询问忆兮。“穆廖在哪里?没在家吗?”
忆兮面色煞白,久久,却还是指了指那墓碑。“哥哥……在那里……”
众人一愣,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也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墓坟。
花瑟原本的神情僵在脸上 , 脑中轰然一片苍白 , 她僵在原处 , 一动不动,放佛一个木偶般。
四下突然变的很寂静,四周除了河水和风声,甚至连呼吸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久久,那无力的身形却还是木纳的朝那坟墓走去,颤抖的身子似乎每靠近一点,都要用尽一身的精力,一身的勇气……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为什么不等我……”
“我说过……你是我看上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躺在这里……”
“我说过……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娶我,我还没做到,你也没做到……”
她跪在地上 , 修长的手指死死的扣在那泥土之中,滴滴晶莹滴落在她的手背之上,她忽然一掌打在那墓碑之上,墓碑瞬间断成了两截,而她的手亦多了一道血痕。
“穆廖,你他妈的混蛋 , 你凭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丢下我!凭什么!你给我起来!起来!”
说着,亦开始用手刨着那坟丘上的泥土。
拼命的刨着,和着血。
夜梓逸忙上前阻止。“花瑟!你别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穆廖……你起来啊!起来跟我说清楚!像以前一样!说不喜欢我!你起来啊!”
花瑟像疯了一般,哭喊着,撕心裂肺。
那是花瑟啊!天塌下来都用笑去面对的人,现在竟这般失控的哭喊着。
忆兮静立原处,身子像没有灵魂的驱壳 , 眼中的泪似已流干 , 她就静静的站在原处 ,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忽然抬头,看不清什么的她只能感受到那一抹光亮,可她却似看到那青衫男子,俊逸的容颜,清冷正直的神色。
哥,花瑟回来啊!花瑟来找看你了,她哭了,那是花瑟啊!
哥,你会不会也很难过,兮儿很痛 , 可是到现在,都快麻木了,你会不会怪兮儿无情了……
哥,夜梓逸和夜梓珏也来了,夜梓逸的左手没了,那是兮儿的罪孽。
兮儿欠他的,欠你和父亲的 , 还欠花瑟的,哥……当初为什么要舍命回来找我,如果……如果你不会来救我,以你的身手,怎么可能逃不掉……
你却留下了最该死的我……
“咳咳咳……”心撕裂般的痛,忆兮捂着唇,能感受到掌心一抹温热粘稠。
“忆兮!”
“你怎么样?”一抹紫色的身影疾步闪近,夜梓珏俊美的容颜上多了一抹紧张。
是夜梓珏 , 他的腿好了。
忆兮淡淡摇了摇头 , 将手指缓缓收紧 , 悄然滑下。
可是又怎么可能瞒的住夜梓珏的眼睛。
他一把拉过那纤瘦的手腕,反手将她的掌心朝上,即便攥的再紧,那猩猩血红却还是从手指间渗出。
夜梓珏眸光森寒,手指亦下意识的收紧。“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低,甚至带着质问,她是大夫,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到咳血的地步。
夜梓逸亦擦觉不对,疾步上前 , 看到那掌心的殷虹,眼底亦是错愕。“忆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会……”
忆兮苍白的唇却是浅浅一笑,自怀中拿出手帕,将手掌心的血迹擦掉,她看不清,只是凭着感觉。
而她 , 却未感觉到眼前这两人要杀人的怒气。
她缓步朝墓前走去,那是她极为熟悉的地方,每天都会过去几次,所有即便看不见,即便不需要棍棒的帮忙,她也能自己走过去。
花瑟的哭声还在,只是比刚刚小了很多 , 忆兮委下身 , 跪在墓前 , 声音竟有一丝苍凉。
“哥哥说,你性子洒脱,受不得皇城里的约束。”
“哥哥说,他是将军,他不能像寻常男子一样,牵着自己的妻子,他的手必须握剑,因为那把剑是整个郢雾百姓的依靠。”
“哥哥说,为将者 , 江山为重,百姓次之,家为轻,而你,是个好女子,他不能这样耽误你。”
花瑟身形一颤 , 微红的眼眶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置信,他说……耽误……
是耽误……不是不喜欢……
“哥哥说,将士的妻子,不能如寻常达官显贵,她们会是他们的软肋,也是敌人第一个想到的目标,若要下决心成为一个将军的妻子 , 生死,便真的要置之度外了……”
“哥哥说 , 你很好,传红衣的样子很美……”
“哥哥说……”忆兮声音微顿 , 垂在身侧的手亦微微收紧,久久,却还是道:“他说……对不起你。”
忆兮看不到花瑟此刻苍白的神色,只是缓缓从怀中拿过那个项链。“这个……是哥哥留下的。”
花瑟看着那项链,眼泪竟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来。
她缓缓拿过那项链,缓缓拽紧,声音也低了几分。“你可知道,这项链并非全是保平安的,在我们那里 , 每个女子都会有这么一条链子,当她们把这链子送给男子时,便已交出了自己的心,而那男子如果接受,便也是承诺娶她。”
“我之前没告诉你,心想着 , 回来必定好好坑你一回,让你娶我。”
“可是再回来的时候,你的府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原本繁华的皇城,像突然病了一样,什么都变了 , 连你也不在了。”
“我找了你好久 , 好久……他们都说 , 妤家没了,你也死了,可我不信,你的功夫那么好,你还有那么多手下,谁能杀的了你?”
“所以我就和他们争,我争赢了,他们说没有妤家和你,郢雾便不可能成军,所以我替你上战场 , 杀坏人,我又赢了,可是我却赌输了,我找到了你,可是你却躺在了这里,穆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