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一处空地,多出了很多简易帐篷,城内中毒者处在各地,为方便医治,便将他们集在一处。
虽毒素大体已经控制,但不少年幼的孩子和年长的老人却仍不见好转 , 多数医师却已满头大汗,为百姓把脉的,熬药的,皆神情紧张,而未中毒的患者家人亦各自帮着忙,这样的场景,到如同疫情一般。
忆兮缓步走着 , 看着此情景 , 心亦不由一紧。
“这两日都是这样吗?”这两日 , 除了在药庐的诊治,便是随夜梓珏去了盐矿,到不知城南竟还有这样一处。
夜梓逸亦踱步走着,思绪亦不太好。“是,虽召集了多名医师,大体毒已控制了,但还是有不少孩子症状未减轻。”
撩开一件帐帘,忆兮亦缓步走近,躺在地摊上的孩子皮肤唇色已然发紫 , 伸手探了那孩子的眼睛,神色微紧,竟连眼结膜都发紫了。
探了那孩子脉搏,再检查了其他,忆兮面色不太好。“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 已处于半昏迷状,这孩子,中毒很深。”
“姑娘也是医者?”而这时,亦有一位医师进来,看到夜梓逸时亦是一惊,慌忙行礼道:“草民见过逸王。”
逸王并非第一次来此,所以他识得。
“无须多礼,你且忙吧!”
“谢王爷。”
“这孩子现在有什么症状?”忆兮亦开口。
那医师虽因女子为衣有些好奇 , 对刚刚她所说的症状并不差 , 加之又是逸王带来的人 , 自不敢怠慢。“昨日送来时伴随呕吐腹泻,今日已有些昏厥,喘不上气。”
“用药了吗?”
“用了,可是并无太大作用,这孩子中毒太深。”医师亦有些惋惜的摇摇头。
忆兮神色亦不是太好,看着那面色呈紫色的孩子,不是中毒太深,而是没有药,没有氧气 , 什么都没有。
“此毒从未见过,虽百姓多数中毒不深,可老幼者身子较差,更易为这毒侵蚀。”医者亦是满脸无奈。
忆兮神色收紧,这毒进入人体后,可使血中低铁血红蛋白氧化成高铁血红蛋白 , 失去运氧的功能,致使组织缺氧,出现青紫而中毒,导致呼吸衰竭而死。
忆兮低声低喃,而现在,不能吸氧,没有美蓝 , 却只能靠着中药慢慢排毒。
这本是急性中毒 , 加之孩子本是弱体 , 而这些孩子当初在时候后也未进行催吐,现在,亦未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无论何代价,都尽力医治。”夜梓逸看了一眼那神色不太好的女子,却也道。
“草民必当……”
“武儿!武儿!你醒醒,你醒醒!”
心裂肺的哭喊,忆兮与夜梓逸皆是一愣,却也疾步走出帐篷。
却也看到一女子跪在地上,满脸哀求。
“大夫,大夫 , 我的武儿怎么了,怎么了?”
那女子脸色蜡黄,怕也是中了毒,此时的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看上去四五岁的样子,脸色青紫,双眼紧闭 , 看不出有什么生气。
那医师收回探脉的手,无奈摇头,这孩子中毒太深,已然无力回天。
忆兮亦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却也未发现任何生命体征。
面色煞白,这孩子 , 已经死了。“大夫 , 我求求你 , 我的武儿不会有事的,他昨天还好好的,昨天还好好的,我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女子疯一般的扯过医师,痛哭喊着,随即又扯了扯忆兮的衣袖,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啊!
“姑娘!姑娘你救救他!救救他!”
“对不起。”她救不了。
“中毒太深,他已经死了。”医师想要抱过孩子 , 那女子却疯了一般推开他。
“不会,我的武儿不会死,不会死的。”她的语气几乎是崩溃的,抱着孩子拼命的往后退着。
“你不要过来,你也要害我的武儿,你们都要害他!不要过来!”
忆兮静立原处,心底亦像拉扯般疼痛 , 无能为力的疼痛。
夜梓逸神色亦不是太好,走至到忆兮面前,却也揽过她的肩头,示意她不要自责。
而那女子显然看到夜梓逸,松开怀中的孩子,疯一般的跑过来,拉过赫夜梓逸的手便一口咬下去 , 面目有些狰狞 , 似要把那手背的肉全部撕咬下来一般。
“夜梓逸!”
好看的眉宇轻挑 , 钻心的疼痛,夜梓逸却未推开那女子,女子眼中的恨意那般明显,明显到他竟无推开她的力气。
瞬间,女子被一掌推至几米开外,甚至砸坏了熬药的药罐,旭尧怒意不减,刚要拔刀相向,却被夜梓逸阻止。
旭尧是夜梓逸的暗卫 , 自不会让自家主子受伤。
“你没事吧!”看了那手背上的血腥牙印,忆兮亦是恼,他不知道躲吗?
未理会血迹明显的手背,缓步上前刚想扶起那女子,却听那恨恨的声音道:“都是你们这些狗官,害了我的武儿,你们这些狗官!”
女子嘴角满是血迹,不知是夜梓逸的血还是因旭尧的掌力 , 加上面目狰狞,更显恐怖,而更让夜梓逸未想到的却是她用陶罐碎片插入自己的心房。
“住手!”忆兮惊呼!
鲜血直冒,想要阻止亦是不能。
忆兮呆愣的看着那地上的躺着的女子,便是死她也将那孩子揽在怀中,冰冷的触感在自已的皮肤上一寸一寸地爬过去,直到心底。
“厚葬他们母子。”久久 , 夜梓逸才开口 , 说完 , 便也缓步离开。
“是。”
说完却也缓步走向忆兮,拉过她的手,轻声道:“走吧!”
忆兮木讷的甩过他的手,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一幕,她是医者,却只能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她眼前消失,这样的人,又怎么配为医者。
“我要留下来。”
“忆兮!”
“我要救他们……”忆兮低喃,便是声音也有几分颤抖,疾步寻找着草药。“会有办法的 , 一定会有药物代替的,一定会有的……”
夜梓逸看着她,久久,却也不再说话……
···
皇城金殿。
气氛依旧沉重,而在京畿司的侍卫来报时,在场之人亦无人再敢多言。
朝廷命官满门被灭,即便是身负重罪,又有何人敢擅自杀之?!
夜瑾瑜神情不辨,却也不催促。
秦裕面如死灰 , 不想竟大笑了起来,双手伏地,将头重重的落在地上。
“臣该死……”
再抬头时,原本赤红的眸却也满是恨意,嘴角的笑意却未减半分。
姚葉虽神色不辨,垂在袖间的手亦紧了几分,眸光亦不由自主落在那紫衣之人身上。
夜瑾瑜不由自主放下手中的奏章 , 亦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 道:“毒盐之事,究竟如何?”
“臣该死 , 为一己之私,私开盐矿,导致皇城百姓无故蒙难,家里妻小接连受害。”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却也松了一大口气,这秦裕还是认罪了。
“你是说此次盐矿是你主使开的?”夜瑾瑜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
“不,不是。”秦裕冷笑,语音也更加清亮。“臣是奉姚舜之命,户部尚书之令 , 不得已开的盐矿。”
就这样一句话,整个金殿如同沸油中被淋了一勺冷水一般,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视线却也似有若无的落在了故作镇定的姚葉身上。
夜瑾瑜眸光一紧,扫了一眼姚葉,却也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为谋私利,姚舜并非第一次私开盐矿,与户部尚书狼狈为奸 , 自坔泠,桑洲,各处私盐已不下五处,皆是混入官盐,私自贩卖。”
完全不理会周边的干扰,仍是高声道:“此次毒盐祸及百姓,姚舜为自保 , 不惜以臣家小相协 , 迫臣口服毒药 , 自行来金殿领罪。”
闻此言,在场之人却寂静异常,或静观其变的,或颔首唏嘘的,状告当今丞相之子,谁人又敢附和?
“曳中维。”低沉的声音传来,曳中维亦是一愣,却也出列,缓步上前,展袖跪地。“臣在。”
“他所说之言,可是实情?”
曳中维满额冷汗 , 可身为户部尚书,却也知道什么罪该认,什么罪不该认。“回皇上,臣并不知晓。”
“臣有书信为证,乃尚书大人亲自撰写,上面条条款款写的极为详细 , 尚书大人还要否认吗?臣是将死之人,又何须虚言,此时若有半句冤枉大人的话,必将死不瞑目,万劫不复。”
如此毒誓到让人一惊,可让曳中维吃惊的却是那封书信,他的确有写过一封,可是命人亲眼看他焚毁的啊!怎么可能还在?
“信在何处?”
“在臣家中书房暗格内 , 当然 , 丞相大人亦可让人去毁了 , 只是如此,怕更说不清了吧。”秦裕冷笑,之前他尚有家人威胁,现在已是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怕?
他说过,若家人出事,化身厉鬼也会让他们昼夜难安的,即便是他死,也要姚家担上几分。
大殿一片寂静,夜瑾瑜眼帘半磕。“姚爱卿,你可有何话说?”
“臣无话可说。”姚葉缓步走出。“狗急跳墙之言罢了 , 此事牵连皇城百姓,还望皇上彻查清楚,将幕后的奸佞之人查出,严惩以怠,以儆效尤。”
夜瑾瑜眸光收紧。“朕,却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