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甲未卸,战袍在身,凛站在原处,剑上仍带着锋锐迫人的杀气,衣摆处暗红隐隐,不知是沾了什么人的血迹。
见冷萧前来 , 凛并未回头,只道:“情况如何?”
“回将军,此次战役,我军阵亡人数三千七百五十一人,伤六千余人,歼敌近两万人,降敌近万余人。”
这样的数据差距是有点大,可是他不懂 , 为何将军要留下降敌 , 而非直接灭之。
“那个人死了吗?”
低沉的声音传来 , 冷萧一愣,却也明白他问的是谁。
“那人轻功倒不错,虽能逃的过岄西关,却逃不过斩月的眼睛,已然拿下了。”
“带他进来。”凛未回头,冷言道:“记住,在旁人眼中,他已经逃了。”
冷萧眼眸一紧,却也明白 , 这是要秘密送过来的。
未再多言,却也抱拳道:“属下明白。”
说完,却也款步离开。
凛看着桌案上的长剑,凌厉之气并未消减半分,他挺拔身形如一柄出鞘之剑,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而这时 , 冷萧却也带着那黑衣之人靠近,没有了人皮面具,脸上因失血太多有些苍白。
冷萧未再说话,行完礼便也退了下去。
整个帐内,却也只剩下他们两人。
“未曾想,郢雾的将军也会动用江湖上的势力。”那人唇色苍白,毫无血色。
却也只捂着胸口 , 看着那黑色的背影 , 他终于知晓为何他能不动声色瞒过他的眼睛 , 更能不废一兵一卒拖延到那个时候。
斩月。
呵,这江湖上最大的杀人组织,竟也从了朝廷了,若非刚刚与那几人过招,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你是谁?”低沉的声音传来,凛依旧未回身。
那人眼底勾起一抹冷笑。“呵,败军之将罢了,又何必再多问。”
凛到未多言,缓缓转身 , 眸光冷然,却只是重复了刚才的话。“你是谁?”
看着眼前的人,没有了之前的面皮,此时的他看上去到不像匈奴人那般魁梧,极为消瘦。
而那人到也有些吃惊,虽不明白他到底何意 , 却也只冷声道:“延术。”
“这是匈奴人的名字,我要的,是你之前的名字!”
延术眼中亦是木然片刻,随即亦是精光一闪,带着明显的警惕。“我本是匈奴人,又怎么会有其他的名字。”
“若你真是匈奴之人,此役,便不会如此容易就上钩了。”
延术神情微有愣愕,随即再道:“何出此言?”
凛看着他 , 冷冽的声音却也传来。“此役你明知道可能是陷进 , 却依旧如此做 , 你未考虑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让郢雾加快支离破碎的时间。”
“哼,战场之上只有胜败,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凛到未多言,只道:“你能让匈奴数万人听从你的调遣,你在匈奴自是深居高位的,可你对匈奴的将士却并无宽容 , 行军打仗,你要的也只是他们破关,并未在意死伤如何,你根本不介意他们的生死,而看到大局已定时,你竟没有丝毫犹豫 , 只身逃离,这,可不该是匈奴之人的所作所为。”
延术神色显然不好,可语气却依旧没有要认输的意思。“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你并不怕死。”凛的声音低沉,眸光锐利,缓步上前 , 视线亦直直落在延术眼眸之上。“比如现在 , 我并未在你眼中看到任何惧怕之意。”
延术到被他这眼神看的有些惊 , 可却未有害怕或退缩的意思,眼眸微眯,可眼底更多的却是疑惑,看着眼前的人,却也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的身份。”
“我说了,我是延术。”
凛却再未说话,一把握住桌案上的长剑,剑锋凌厉,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人胸前的衣襟便也被划破。
延术未有任何退让之意 , 只等着这一剑刺破他的心脏,却不想那冰凉的感觉只停留在他的胸口,低沉的声音却也缓缓从凛的口中传来。
“你现在还要如此说吗?”
延术亦是一愣,缓缓低眸,却也看这那剑尖所指的地方,是一处火莲的纹身。
“不过是一个纹身 , 又何必大惊小怪。”
凛却未多言,只道:“的确有些吃惊,毕竟这火莲的图案,我已有四年未见了。”
延术震惊,有几分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
凛却缓缓转身,眼眸中亦无了之前的凌然,反而多了一抹苍凉 , 久久 , 却也只道了一句。“未曾想 , 达奚家族竟还留有后人。”
仅仅一句话,却也让眼前的人如遭雷击,呆立雪中,似有千军万马自心底狂奔而过,踩得血脉欲裂,他错愕看着眼前的人。
凛眸光似与黑远的山野融成一片,沉如深渊,他微微侧首。
帝厄的达奚家族,是仕族中门庭极为清高的 , 无党无私,故此才能得其重用而从未没落过。
而所有达奚家族的人身上皆有火莲的纹身,这件事亦并非太多人知晓。
可四年前一役,帝厄破败,达奚族人亦因不甘如此,不是自尽 , 便殒命于战场,眼前这人他的确有几分陌生,若非这火莲,和他现在这神情,他亦不敢断定,他亦是达奚族人的后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延术亦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达奚二字 , 他有多久未曾听到了。
“帝厄之人……”
···
天已清明 , 暖阳当空 , 忆兮出军帐时,亦因体力有些不支,步伐有几分踉跄。
四个小时的手术,金生身上大小伤口不少,肩胛处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
虽已缝合好,但流血太多,这里又不能输血,好在保住了性命,只能尽量用药物调理。
无力的托着手上的手套 , 忆兮亦缓慢朝药物的营帐走去,她必须快速去取药,可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亦不由有些吃惊。
因疼痛低唤的声音不少,地上躺着的,坐着的全是受伤的将士 , 比之前不知道多了多少。
而数百名医师亦连停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无,忆兮有些吃惊的,这样的比例,医师根本不够!
看着眼前走过来的一个将士,忆兮亦忙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伤员,战事如何了?”
那将士本也负了轻伤,可见忆兮的穿着,亦未有多恼怒,却也道:“自是胜了。”
而且这伤员多吗?此次战役 , 亦算是代价小的了。
那小将亦不再多言 , 缓步朝自己的军帐走去 , 毕竟他只是手臂上受了些小伤,已然包扎,自然不能再留在此处。
胜了。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忆兮嘴角亦不由勾起一抹浅笑,脑海里不由想起那傲然马上的人,她便知道,他是最好的。
“快!快过来帮忙!”
焦急的声音亦传来,忆兮亦看到不远处一位医师扶着的伤员,眼底亦是一紧 , 未再多想,却也随意拉了一个将士道:“帮我个忙,按照这个方子去那营帐里抓药,然后熬好送到这营帐,喂里面的将士服下,谢了。”
说完 , 亦不等眼前的将士反应过来,便也疾步朝那边跑过去。
忙扶着地上的人,眼前的伤员已然休克,伴有惊厥,忆兮亦忙按着眼前的人,却也急道:“怎么样?”
杨忠亦抬眸看着眼前的人,看到那坚定紧张的眸,亦未再多言什么 , 只道:“被马踏过了 , 这腿怕是保不住了。”
忆兮一愣 , 这才看过去。这人膝盖处已是血肉模糊,连髌骨都能看清,忆兮忙从身侧的小袋中取出一双干净的手套,剪开那已经有些破烂的长裤,这才仔细检查着。
仔细看后,忆兮心底亦然松了一口气,却也道:“还好,还能保住,只是不能再像正常人那般走路 , 而这几个月怕也离不开药物了。”
“你说什么?”杨忠亦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道,他刚刚已然检查过,这样的伤,这样的腿,以后还能走路?
忆兮抬眸,这才解释道:“他腿上的伤髌骨破坏虽已很严重 , 但周边的股四头肌扩张部,关节囊,髌侧支持带等软组织破坏并不算太严重,所以这腿暂时还能保住,只是行动不能再如之前了。”
杨忠眼底亦是收紧,除了髌骨他知晓是哪,他所说的其他话他根本就听不懂 , 就如同之前那骨折的人一般 , 当时他只当他是胡言 , 未曾想他悄悄去过那帐中,那人被包裹的小腿处真的流出很多东西。
那便是他说的筋膜间隙综合征吗?那这次这个他亦不该是胡言了,这腿,他真的能治好吗?
而忆兮显然不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忙扶起眼前的人,道:“帮我一下。”
杨忠亦是一愣,未再多言,却也忙扶起眼前的人,朝那军帐中走去。
这军帐里的东西不少,而此时却多了两张床 , 一张是金生所用,一张是之前的将士所用,而现在,却又有了新的伤员。
忆兮娥眉微紧,得再让武殷准备一间大的营帐了,当作重症监护室 , 毕竟这地方太小,而且人太多亦容易感染,这样的手术亦有些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