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脸上已看不到任何神色,除了寒,还是寒,他侧眸看向地上跪着的人,窒息的漆黑一缕缕翻腾而来。“她会来此,你早就知晓,是吗?”
兀殇背脊一颤 , 头亦低了几分,久久,却也开口。“是。”
是他答应了古屹公主,从一年前开始,他起先只是利用温多娜去试探少主的身份,不想温多娜竟对少主上心,他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让帝厄复仇的机会。
温多娜说的不错 , 若真要复国 , 仅凭斩月是完全不够的 , 而最主要的,是主上真的对那妤家之女动了心,此番竟不惜以命相护,他又怎么能容忍。
他站立愿处,背脊挺立,身姿颀长,明明是孤傲的身影,冷漠如一道利刃,无人能近其身 , 可此时看上去,竟显得那般单薄。
凛未再多言一句,转身便也朝屋内走去,兀殇亦是一楞,猛的跪在地上,悲唤道:“少主!”
“这里,没什么少主 , 你也不再需要。”
温多娜之前说,放任那女子离开军营,被敌军所俘,是她的主意,可是冷萧身为斩月之人,又怎么可能听令一个异国公主。
“少主!”兀殇面具下原本麻木的黑眸此刻却泛着明显的伤痛,视线未离开那背影半分。“兀殇知错 , 待帝厄复国之日 , 兀殇定以命祭帝厄战旗,少主……”
长袖一挥 , 一股疾风袭来,温多娜快速避开,而一旁的兀殇却不避不闪,生生接下这隔空来的一掌。
凛未再说半句,奄奄一息的冷萧却忽然抱住了他前进的脚步,沙哑的声音艰难道:“少主,公主真的没死……当年,是属下救她出来的……”
凛站在原处,却未言语半分。
兀殇却再次开了口。“少主,你该记得 , 皇亲贵族间都会有独有的暗卫,他们是自小便被选在主子身边的,而冷萧便是轻舞公主身边的暗卫。”
冷萧抱着他腿的手却未放开,只是浅笑着,混着殷虹的血沫。
凛凛眸色刻骨森寒,他不自觉的收拢手指 , 尖锐的指甲划过掌纹线。
“轻舞公主……并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属下……拼死将她救出火海……只是追兵太多……”
“冷萧找到我时,亦跟我提及过,我也下令命人去找,只是却未找到半分消息,轻舞公主,应该也是有意隐瞒她的身份的。”
凛依旧站在原处,脑海里纷乱的记忆如刀 , 以刺戾的方式刮开了弥眼的血腥之光。
残垣 , 断壁 , 火海,血光,一幕一幕,夺去的却是他最亲近的人的性命。
末了,他始终掩下了眼帘,遮住了满眼的腥光。
“然后呢?你们想如何做?”
兀殇未说话,到是一旁的温多娜却道:“杀了她,我把你姐姐还你,并助你复国。”
凛却是冷冷一笑 , 缓缓回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凉薄的瞳孔里是一望无际的地渊黑潭,它汲取她僵持着的三分勇气,眸中的一分决绝,还有她面色上隐忍的惶恐畏惧。
一点一丝的温度蔓延于她面颊之上 , 但没有驱逐原本凉意,暖气过后,是更为刻骨的寒。“如此亏本的买卖,公主也做得?”
温多娜没来由的后退一步,心中的恐惧油然而生,她却还是倔强的抬起头,看着这张精致的容颜。
从何时起,她便已沦陷?从一年前的初遇 , 还是那凌厉剑锋轻起的时候 ,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 , 冷若寒冬,却比那些所谓的贵族之人更让人心牵。
她看上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不管是何,就算是他,也一样。
她吸了口气,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道:“自然不会,除了他的命,我还要皇后之位 , 你帝厄的皇后之位。”
“呵。”凛却冷笑。“你是千金之躯,即便要做皇后又有何难?何必加上这么危险的赌注。”
“不,他们与你不同,夜梓夙只会让我觉得无比恶心,即便这郢雾的皇位将来不是他的,那夜梓珏也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 可你不同。”
凛眼底的冷笑更甚,凑近了几分,阵阵寒气犹如地狱传来一般。“若我不同意呢?”
温多娜却忽然笑了,径直的容颜笑得有几分得意,仿佛一切皆在她眼中一般。“没有人会拒绝权势的诱惑,尤其是男人,更何况是亡了国的男人。”
此言一出 , 凛并无什么神色 , 到是地上的两人眸光皆是一寒 , 兀殇亦是冷言道:“温多娜公主,此话若再有下次,莫怪兀殇不客气。”
主上当年只是太年少罢了,若再给他几年时间,帝厄绝不会如此。
“哼。”温多娜却是冷哼,却也未顶撞兀殇,这斩月不管是谁的旧部,的确太邪性,便是她 , 也不过是利用了赫连轻舞罢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以斩月的能力,要从她手上夺人,必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现在未动手,只有两个原因罢了。
一是逼赫连熙风就范 , 再来便是,他们需要古屹的势力。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他们是各取所需罢了。
凛眸光冷然,却未再说一句话,举步朝里间走去。
“赫连熙风!”温多娜亦是怒道。
兀殇却缓缓站起声,走至到冷萧身前 , 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 , 倒出一粒药丸 , 未至到冷萧的口中。
不重不轻的声音道:“温多娜公主,我们虽是合作,可我却从未答应过你可以直呼少主的姓名,还有,这里如何说也是郢雾,如果你想让这里的人察觉到,你的声音可以再大一些。”
“你!”温多娜亦是恼怒。“你一个奴才,也配同我这样说话?别忘了,我也可以不跟你们合作,甚至将赫连轻舞……”
“轻舞公主若少了一根汗毛 , 我便要让古屹一人陪葬,吃了一点苦楚,我便要一族陪葬,古屹的皇族之人,很多吗?”温多娜话还未说完,兀殇低冷的声音便也传来。
温多娜背脊亦是一寒,怒吼道:“你敢!”
兀殇却缓缓站起身 , 不紧不慢道:“公主,不要怀疑一个杀手敢不敢杀人,我能入的了哈维城杀了那些人,便也能入的了你们古屹,公主,你敢赌吗?”
“你!”
“公主应该知道各取所需是何意,对于不守承诺的人,斩月从来不会放过。”
温多娜眸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 , 杏眸圆睁 , 满目的不甘忿恨 , 她嘴唇翕动,浑身颤抖,指尖见见收拢。
未再有半句多言,转身便也离开。
兀殇看了一眼那房内,却也缓缓扶起冷萧。
少主,对不起,属下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逼你,只是你真的失了心,可属下却不能放任你如此 , 皇后娘娘的嘱托,属下纵死,也不敢忘。
夜色依旧浓,房内并未掌灯,凛静立在原处,手指已被他攥的青白。
夜色下 , 他眸光赤红,窒息的感觉,像是被人缓缓压入水中,越沉越深,越深越冷,明明可以挣脱,却心灰意冷 , 动也不能动。
他忽抬眸望天 , 夜色幽静澄澈 , 可如此美的夜色却改变不了那万分落寞的神情。
思绪又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
精致的大殿内,一个数岁的孩子跪坐在书案前,小小的手握着尚粗的狼毫,显得那么突兀。
那小孩儿手指微微颤抖,却又极其坚定的在宣纸上书写着,只是不知是年龄太小力道不够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那字体却如何也写不好。
‘不写了,为什么单单就写不好这个字。’孩子有些恼怒 , 将狼毫丢掷一边。
一旁的太监宫女亦是吓着瞬间跪在了地上,无人敢说一句话。
大殿的门忽然被打开,进来的女子也不过比他长上一两岁而已,却礼数周全,一举一动皆是皇家风范。
看了一眼嘟着嘴的孩子,却也浅笑道:“谁又惹我们熙风生气了。”
说完间 , 却也轻揽衣裙,跪坐在了那男儿的面前。
‘太傅让熙风写自己的名字,可是这字太难了,熙风不会。’那男孩儿亦开口。
那女子未多言,只是轻揽衣袖,拿过一旁的毛笔,蘸了墨 , 却也一笔一划写着。
那女孩儿年纪不大 , 可一手字却不得不叫人惊叹。‘熙风 , 你记住,皇家的孩子没有说不会的资格,不会,便只有多练,皇姐教你。’
那男孩儿似懂非懂的点头。‘哦。’
‘熙风你看,这个熙字有兴盛之意,也是父皇母后对你期许,熙风不是最喜欢母后吗?若这字一笔一划皆是母后给予熙风的,熙风还会觉得难吗?’
男孩儿淡淡摇了摇头。‘熙风不仅喜欢母妃,还喜欢皇姐 , 熙风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不止是母妃和皇姐,熙风以后更不能让天下的百姓失望,要让帝厄的国力兴盛起来,做一个明君。’
‘皇姐,明君是什么?’
‘熙风以后便会知道的。’
‘那赫连轻舞的确有些本事,为了报仇,不惜沦为歌姬 , 周旋在古屹重臣之间,她到比你狠,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
手指缓缓收紧,皇姐,这也是你希望的吗?
可是……忆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