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三日后出发的,听闻是东海海贼佯装商人,乘新年万兵庆贺之时,奇袭兖州重镇横海郡,郢雾水军措不及防,仓促应战 , 连连战败。
五十六艘战船全军覆没,将士无一得归,横海郡使李菁殉国。
狼烟起,急报回,横海郡副使退守城中,率横海将士与海贼恶战数日,拼死抵抗 , 仅仅三日 , 海面浮尸千里 , 城下血流成河。
横海临海,海贼不可避免,往年亦不是没有,但如此猖狂入侵还是第一次,尤其是选在新年之际,实在可恶。
皇上大怒,急令车骑将军妤泽冶亲赴兖州,并追封横海郡使李菁为靖义将军。
忆兮躺在床上,背对笙儿。“父亲他们,出发了吗?”
她的声音很低 , 带着几分病态,生为医生,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可是还是想找个借口让自己躺下。
今日一早,父亲和哥哥便来过,或许还有凛 , 只是默契的,他们都未进来,而这一次,她也未去送行。
“已经出发了,现在应该快到神武门,小姐你……”笙儿的语气亦透露着小心翼翼,小姐这几日思绪不似从前 , 安静的仿佛不像她 , 而这次 , 她竟未去送行。
“大军不该明日出发吗?为何会突然这么急。”
笙儿站立原处,却还是小声开口。“昨夜又下圣旨,横海郡流寇勾结海贼,里应外合,横海郡副使以身殉国,昨日,横海城破。”
忆兮娥眉微蹙,纤细的手指亦攥紧上好的锦被,只听笙儿的声音再次传来。“城破后 , 海贼一路横行,凶残暴虐,仅一夜时间,屠杀横海郡百姓便达五千人,战情……耽误不得。”
忆兮心底亦不由一惊,掀开锦被 , 却也翻身下床,自行穿着衣物。
“小姐,你这是……”
“笙儿,替我备一匹快马,我要去神武门。”
“是。”
逆风张扬如墨青丝,官道之上,马蹄飞驰,溅起满地的积雪 , 忆兮苍白的手紧握着缰绳 , 一手扬鞭 , 飞驰在官道之上。
四周皆是送行的百姓,见有马疾驰,却也纷纷退了下去。
马健似飞,长裘在风中鼓噪,与苍凉寒冬融为一体。
忆兮眸光收紧,没有,依旧没有一个将士的身影,已经离开神武门了吗?扬鞭落下,身下马儿长嘶飞驰,却也巍峨的正阳门楼而去!
前方 , 是浩浩荡荡的将士队伍,忆兮勒住缰绳的手越来越近,猛拉马缰,马儿吁得一声长声,却也改了方向。
绕过小巷疾奔,终于饶到正阳门的城楼之下 , 勒马拉缰,马儿撩起马蹄,立在了当下。
一步,两步,忆兮猛的朝城楼爬去,巍峨的城楼此时安静的异常,连呼吸休息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 忆兮视线亦在下面搜寻着。
终于 , 在队伍的前方 , 看到那一袭褐色铠甲的将士立于之前,而他的身侧,是一白袍小将,那是哥哥,视线再次搜寻,却也望见了玄衣铠甲之人。
出乎意料的,他的视线亦落在自己的身上,空旷的城楼,唯有冷风肆虐 , 他的视线不曾移开,黑色的眸有些复杂在里间,忆兮嘴角无力勾起一笑,嘴唇微张,却也淡淡吐露了两个字。“保重。”
而马上的两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 妤泽冶眸光收紧,穆廖神色亦有几分复杂。
“全军听令,全速前进。”一声高喝,妤泽冶却也扬鞭,朝正阳门外疾驰着。
军报紧急,不能耽误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闻声疾驰,他们要赴的 , 是另一个战场 , 一个去了 , 可能再归不来的战场。
而这,便是将士,便是他们以命建筑的使命。
忆兮静静站在城头,寒风垂着她的衣袂青丝,直至最后一个将士出了正阳门,她依旧未动。
又是一场没有时间的生离了。
···
不知何时下的城楼,牵着马缰,忆兮步伐缓慢。
人群中,一声凄厉的哭喊之声打破了忆兮的思绪 , 缓缓抬眸,却间不远处人群聚集,似在观望什么,只是言语间透着同情。
“啊!妹妹!你怎么了?”
“那女娃怎么了?”
“不知道啊!怕是吃错了东西,小小年纪,便到这般地步,还真是可怜呢……”
“可不是 , 不过都是乞丐,这也是她的命。”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救救我妹妹!”
忆兮蹙眉,松开马缰,却也缓步走近人群,看到地上的一幕,心底亦是一惊 , 一个五六岁衣衫褴褛的女孩儿蜷缩在地上 , 捂着腹部 , 似乎很难受。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依然衣衫褴褛,却也猛的在地上磕着头,面上满是着急,似乎并未管已经淤红的额头。
而回答他的,却也只是一双双淡漠的眼罢了。
生处乱世,世人皆会选择沉默来对待一切。
眸光忽望到那女子手上的肉包,忆兮眼神微眯,那是……
疾步上前,忆兮拿过那孩子未吃完的肉包,仔细嗅了一下 , 再用手指仔细检查了,片刻,眼眸亦不由收紧。
是五毒根的毒。
忆兮忽抱起那蜷缩在地上的孩子,见其呼吸急促,浑身僵直,唇齿紧咬 , 却也依次按过几处穴位慢慢使她紧咬的牙关松开,再用手指压他的舌根引催吐。
那女孩儿‘哇’的呛咳,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大半。
“这是谁家的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啊!看样子怕也不是寻常寒门的人,怎也不嫌恶心?”
到是那男孩儿跪着走过来,小心翼翼道:“你能救我妹妹吗?”
忆兮抱着那孩子,看着那男孩儿,乱糟糟的头发蓬松着,满脸的污渍倒也看不清容貌,可那双清澈的眸却满是焦急和期待。
忆兮看着他 , 却也道:“得先去医馆。”
说着 , 却也抱起那女孩儿 , 朝外走去,而那男孩儿亦猛的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闫师傅,这女孩儿中了五毒根的毒。”将那女孩儿放置到就诊用的小床之上,忆兮亦认真开口,随即便也去准备药物,这里离药庐最近,所以便到这里了。
闫师傅亦是一愣,探了那小女孩儿的脉搏 , 检查了那女孩儿的眼睛,捋了捋胡须,却也道:“的确是五毒根的毒。”
这边,忆兮已准备好了蜂蜜和甘草,却也扶起那小女孩儿,喂她服下。
“还得开药清除余毒才行。”再喂她喝了些水 , 这才让她平躺好。
“老夫这便去开方子。”说着,亦去药柜旁开药。
那男孩儿一直站在就诊的小床旁,视线亦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闫师傅,忆兮亦注意到,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男儿垂在身侧小小的手微微收紧,久久,却也道:“我没有银子 , 没钱买药,我妹妹……会死吗?”
稚嫩的声音很低 , 透着些许颤抖 , 忆兮一顿,这才注意他的穿着,本是寒冬腊月新年之际,他却只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秋装,手指已因冻的太厉害,而生了不少冻疮。
心底一紧,忆兮接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纤细的手指撑在那小小的肩膀上 , 男孩儿微顿,缓缓抬眸,四目相对,忆兮亦认真道:“你的妹妹不会死,我们会救她,你不必担心。”
“可是……我没钱……”
“你还是孩子 , 钱的事不是你该考虑的。”
男孩儿没再说话,忆兮浅笑,忽想到什么,却也问道:“那个包子,是从何处来的?”
他即已说了没钱,那应该不是买来的,可又是谁狠心到给两个孩子下这样的毒。
“是别人给的,妹妹说饿 , 他就给了我们包子 , 我没舍得吃 , 所以都给了妹妹。”
“那你可记得那人的长相?”
那男孩儿淡淡摇头。“我只记得,他穿了一身青衣,戴着斗笠,看不清楚容貌。”
那便是故意为之了。
忆兮看了看眼前的孩子,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回去得罪谁,可又是谁下这样的毒,若是要他们死,为何不下见血封喉之毒,偏生下这种不重不轻的呢?
“药抓好了。”闫师傅亦提了药过来 , 忆兮接过,看着眼前的男孩儿,却也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毅。”
“好吧毅儿,你记住,我不白白救你妹妹,这段时间,你就在这药庐里 , 做你能做之事,就算抵这医药费,知道吗?”
毅儿一愣,却也淡淡点头。“好。”
“好,现在去后院煎药吧!三碗清水煎做一碗,能做到吗?”
“能。”说着,毅儿亦拿过药,朝后院走去。
忆兮看着那远走的身影,看了一脸和蔼笑颜的闫师傅 , 却也抱歉道:“抱歉闫师傅 , 未经你的允许便如此说 , 只是这两个孩子的确有些可怜,等这孩子身子好了,我会带他们走的……”
现在还不行,父亲刚刚离开,之前便有交代,不能随意出府,更何况,还是带两个孩子回去。
“无事,我也正缺药童,那个孩子还算聪慧。”
忆兮抱歉笑笑 , 离开药庐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这才想起把马丢了,忆兮暗恼,却不想一阵阴冷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到想不到,妤小姐还会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