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服侍着的新晋贴身宫女连忙出去吩咐,一边心中好一番感叹 , 这梨贵人还真是心狠手辣 , 以后在她手里当差是要当心些了。
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 在宫里面 , 无声无息地弄死一个小小的宫女,只要没有人注意到 , 便不会有人注意。
可这安慧原本就有个相好的侍卫 , 更何况她可是当上了贴身宫女的人 , 自然要常常出去跑动的。
这一日谢夙卿正在给皇帝准备泡茶的茶叶 , 就听见有人找她。
谢夙卿只当是哪个宫女前来找她 , 出去一看却惊讶住了。这不是邱赫吗?
距离江洋大盗那件事已经三个多月了 , 至今他们都不曾相见过。
不说对邱赫是不是还有感情,她现在因为成日的忙碌已经很少想起来了,此时骤然相见,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谢夙卿压下翻滚的情绪,看着神情有些郁郁的邱赫道:“邱大人,有什么事吗?”
邱赫看着谢夙卿叹了一声:“谢御侍,你可知道一个叫安慧的宫女?就在梨贵人身边当差,是贴身宫女。”
谢夙卿想了想,上回皇上去的时候好像见过,不过邱赫要问她做什么?他们应当不相识才对啊。斟酌了一下言语 , 她道:“安慧姑娘吗?替皇上送封赏的时候见过几次,不是很熟悉。”
邱赫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 半晌才道:“原本是不该托你去问的 , 只是这宫里我并没有几个相熟的宫女女官 , 我们侍卫本来就不当进入后宫的 , 冲撞了后妃可是死罪。可是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还望姑娘能够出手相助。”
谢夙卿奇道:“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这般严重?”
邱赫四处看了看 , 确信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 这才低声道:“其实是这样的 , 我有一个侍卫同僚与安慧姑娘是旧相识 , 他们……一直有书信往来 , 交情很不错。可是这几日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安慧姑娘的书信了,所以……”
谢夙卿点了点头 , 想了一会儿才道:“只怕不只是旧相识吧?若果真只是个旧相识,何至于这般紧张?”
邱赫苦笑道:“姑娘猜便猜吧,只是这事儿非同小可。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果真是……那可不是害了他们了?”
谢夙卿心想,这事儿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问了也没什么。
只是安慧为何会突然没了音信,这一点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谢夙卿生前事和邱赫有一段感情的,她很清楚在后宫之中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少女空掷年华的寂寞,那是能够让人恨不得自杀的寂寞。
安慧和侍卫往来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她竟然话都不说一句就和人断了。
难不成是安慧找上了别人?还是被皇帝看上了?
谢夙卿有些拿不准,心中也有些怀疑是不是遭了人的毒手 , 一时也不曾回答。
邱赫将她的沉默看在眼里,苦笑道:“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来问你的 , 这位同僚与我有过命的交情 , 下官实在不忍看他那般苦闷 , 这才……若是姑娘果真为难 , 便当下官今日不曾来过,麻烦御侍大人了。”
谢夙卿一抬头就看见他失落的模样 , 一时间竟然像是被什么蛊惑住了心神一般 , 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不碍的。”
说完她才醒悟过来自己讲了什么话 , 一时尴尬 , 但也不好出言反悔 , 心中大大地哀叹。
自己竟然还是这般没出息 , 看见邱赫失望无神的样子便受不了。
想来上一世还是被邱赫害死的呢,怎么现在还是这般?
谢夙卿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痛,越发想要苦笑起来。这就是这般痴傻的自己啊,看准了便撒不了手。
庆幸的是,这辈子好歹还不曾和邱赫有进一步的发展,到现在都是敬而远之的关系。
还好还好,自己不用再泥足深陷。
答应了便是答应了,谢夙卿看着邱赫瞬间发亮的眼神,听着他感激而真诚的话语,反悔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 只得给他打听去了。
心中想道,这邱赫其实还是很好的 , 为人真诚 , 面对滴水之恩便涌泉相报 , 尊敬师长 , 孝顺长辈。
孝不孝顺长辈,谢夙卿是不知道 , 只是每当思念亡母的时候 , 邱赫都是非常怀念的 , 那眼神中的温柔连谢夙卿都觉得嫉妒。
若是邱赫的母亲还在世的话,只怕是能够享受这个儿子赤诚的孝顺了吧?
谢夙卿心中一叹 , 随即便去打听了。
这一打听可就大事不好了 , 这安慧竟然像是消失不见了一般。问起梨贵人身边的人 , 便说是安慧得罪了梨贵人,被打发到粗使房里去了。
问起粗使房里的人,便说从没见过有什么安慧。
再问当差的老仆役,这才问出了当天发生的事。再往暴室里的人去问,却说那安慧来的时候就已经奄奄一息了,不过再打了几杖便死在了暴室里。
谢夙卿不由心头一沉,这梨贵人做得也太过了!
莫看当初的眉嫔有多嚣张,可是人家眉嫔可不曾伤人性命啊!
可这梨贵人面上端的是个羞涩纯真,端庄娴雅,下手却是这般的狠辣,实在是让人发指!
谢夙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管的这个闲事实在是不怎么高明。
这涉及到了一个宫女的死亡 , 若说是什么大事吧,比起妃嫔流产根本不算事儿。
可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 宫中是绝对禁止滥用私刑的。
不被人发现还好 , 也便罢了 , 可是一旦被人发现了那可是不得了的罪名。
谢夙卿叹了一声又一声 , 考虑着到底要不要禀报给皇帝。
这边先将前因后果告诉了邱赫,邱赫听了也不由得动容:“这安慧姑娘也算是个痴情人了 , 一直到最后都不曾供出林源来……哦,林源便是我那位同僚……这梨贵人也忒跋扈了!竟然草菅人命!实在是让人发指!”
谢夙卿无奈地听着邱赫的话 , 其实宫中这样草菅人命的事儿多了去了 , 只是这位恰好还有个记得她的侍卫 , 否则死了表示死了,谁还挂念?
这边邱赫去告诉他那位痴情的侍卫大人去了 , 谢夙卿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告诉皇帝这件事。她暂时还不想得罪梨贵人 , 梨贵人现在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随随便便吹上一阵枕边风就能让她的身家性命都没了。说吧,好像会容易让自己陷入危险,不说吧,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再说了,若是以后皇帝无意中知道了,却知道她今日便知晓了却不禀报……后果严重啊!谢夙卿不由得一阵头疼起来。
究竟是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啊!
谢夙卿想了片刻,终于有了办法。
谢夙卿这一日只装作无意之间提及梨贵人,轻笑道:“皇上 , 这梨贵人又遣人来送羹汤来了,您可要尝一尝?”
皇帝皱皱眉:“原本当这梨贵人是个省心的,谁知道也这么不懂事。宫里人送羹汤的多了去了 , 这些本都是御膳房的事 , 她这般越俎代庖……罢了 , 你回了梨贵人吧。”
谢夙卿点头 , 出去和梨贵人新换的侍女客客气气地讲了一阵,并且忠告道:“姑娘 , 你就告诉你们娘娘 , 让她想点别的招数吧。皇上一直都不喜欢妃嫔为他做羹汤 , 即便是宸妃娘娘那也只是偶尔才会做一次。皇上喜欢安分守己的人。”
茯苓为难地皱皱眉:“那这汤……”
谢夙卿啧了一声:“这汤你便是泼了也不能给皇上瞧见啊 , 皇上多喜欢宸妃啊 , 可是也一个月都不曾见过她了。本官的提醒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茯苓眼角眉梢都是愁 , 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多谢大人提醒了,来日贵人若是知道了定然开心。”
谢夙卿只是笑,突然道:“对了,姑娘您看着眼生啊,怎么好像不曾见过?”
那茯苓道:“奴婢本是二等丫鬟,不过是近日才拔为梨贵人身边的宫女。从前奴婢低微,大人不曾见过也是正常。”
谢夙卿点点头,却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你们宫中可有个叫安慧的?上回皇上好像看上了她,要见她呢。不知道是不是在梨贵人宫中?”
茯苓不防谢夙卿有此一言 , 瞪大了眼看她,脸色有些微微发白。直到谢夙卿不明所以地出声提醒了她才醒悟过来 , 勉强笑笑:“大人可不是记错了吧?贵人……不曾有过这么个奴才 , 大约是大人记错了。”
谢夙卿心中好笑 , 心想这茯苓的道行也真是浅 , 怎的梨贵人就挑了这么个人在身边?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说什么是她记错?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但是脸上还是笑意盈盈。谢夙卿笑道:“是吗?那可能真是本官记错了。唉,这可真不好办了,我要到哪儿去找这么个安慧啊!”
谢夙卿口中这么讲着 , 脸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 那茯苓心中慌乱 , 竟然连安抚都忘记了 , 径直就道:“大人便别送了 , 皇上要紧 , 奴婢先告辞了。”
谢夙卿口中嘟囔着:“这便走了?那便慢走,当心地上湿滑,摔个跟斗人便无声无息地没了。”茯苓一听这话骤然抬头,恰对上谢夙卿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好在谢夙卿也不曾出言挽留她,就看着她这么离开了。
谢夙卿嘴角含笑,施施然往殿里去。
殿里的皇帝听见她的脚步声,颇有些不赞同地抬头道:“怎么才回来?是这宫女难缠还是你偷懒?竟然磨蹭了这许久,朕的墨都快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