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夏荷最近走进了一场心理极为动荡的时刻,这些事谢夙卿自然是不知道的 , 她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少女那么容易悲悲戚戚了 , 而谢云婧也是没法儿关注到的 , 即便是关注到了也只会当做是谢夏荷的脾气又变坏了些罢了 , 更何况她现在和谢夏荷交恶,也不愿意做这种莫名其妙的好人。
因此谢夏荷开始了少女时期特有的、长久的迷惘 , 父母浅薄的温情让她觉得寂寞 , 姐妹之间的倾轧让她觉得难过 , 她开始有些向往大宅院外面的世界 , 想出去看一看那里的世界是不是会有趣一些 , 会不会不让她失望一些。
谢夏荷毕竟不是那种柔肠易碎的大家闺秀 , 想到了便真的要做,年头一过,才是立春就向母亲讨了准许,借着做衣裳的名头跑了出去,出去了之后便遣散了丫鬟奴役,不让他们跟着。
丫鬟们自然是不敢不跟着的,但是自家小姐又是那样娇蛮的脾气,她们怎么敢违抗呢?万般为难之下,他们只能远远地跟着 , 看着谢夏荷,生怕谢夏荷出了什么万一。
谢夏荷来到一处小溪 , 看着这沿途的风光 , 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 但是内心的孤寂却愈加的让人难以忍耐 , 谢夏荷觉得非常难受,但是却不得解决的方法 , 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 反而有股子病美人的抑郁和憔悴 , 看起来异常的楚楚可人。
就是因为种种意外制造出来的错误让人误会了谢夏荷的本性 , 在道旁的汪历瞧见了谢夏荷 , 顿时眼睛一亮 , 往前走了几步在溪边站定,轻轻地打开折扇,潇洒无比地对着江水吟道:“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希细细开。”
这一句诗说得是极妙的,恰好是谢夏荷在先生那里听过的,因此也懂得其中含义,此时这样一句应景的诗句说出来宛如一支飞箭,听在谢夏荷耳中,就像是正中了靶心。
谢夏荷不由得上前去:“才不过是早春,公子何必如此伤怀?”
汪历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面将如何在行动之间表现出自己的风度翩翩作为自己最为关注的事 , 因此他掐准了时机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见淡金色的阳光将他的侧脸照亮 , 一身白衣仿佛是镀了金 , 温暖而明亮 , 一刹那就照亮了谢夏荷的眼睛。
她不是没有见过美男子 , 自己的哥哥也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美少年,但是这些美男子多半是气质清俊的 , 无论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的高傲意味 , 尽管谢夏荷从来没有对这一点有过意见 , 也承认这股子的高傲在那些清瘦的少年身上是极为好看的。
但是在谢夏荷缺失关怀的这个阶段里 , 再没有那个人能够像汪历这样 , 能够让她感觉那样的温暖 , 那样的可靠安全。
那一刻,谢夏荷就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响若擂鼓。
谢夏荷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一下子慌了手脚,脸颊染上了薄红,痴痴地望着汪历。汪历的眼神温柔,仿佛是倾注了无限的柔情一般,让谢夏荷一瞬间就沉溺了进去,从此便是深陷不出。
很久以后谢夏荷再回想起当年这一幕的时候 , 不由地感叹道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其实汪历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地就打动了一颗少女之心 , 虽然自己确实是往着这方面努力的 , 但是也没有想到能够这么顺利地就成功了 , 这多半还是他不认识谢家二姐妹的功劳。
听见谢夏荷的声音 , 汪历心中暗喜,带出一点笑容:“诗人是在惜春 , 在下却是实实在在的怜惜这春日的短暂 , 真想和这些花儿商量商量 , 让它们慢些开 , 也能多存留一些时候。”
谢夏荷听在耳中 , 心思却全都在汪历一张迷人的脸上 , 颇有些痴了的意思。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此举是非常失礼的,也是非常没有教养的。因此她笑了笑便挪开了目光,轻轻道:“公子真是一幅柔软心肠,奴观这遍地的公子哥,也没有哪个有公子这般的好心肠啊。”
汪历潇洒地捻开折扇,轻笑道:“姑娘过誉了,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叹息罢了,姑娘只当听个笑话便罢了。”
谢夏荷是真的觉得汪历此人是谦逊又温柔,一点都不浮夸 , 和她所见到的公子哥儿们都不一样,很快地就陷入了汪历精心编制的情网之中。
初见之后 , 这个短暂的邂逅在谢夏荷心中烙下了深刻的痕迹 , 之后她又仿佛是命运安排的一般和汪历有了几次相遇 , 经过这几次相遇之后 , 谢夏荷坚信他们之间是有不可磨灭的缘分的,情意渐笃之下 , 两个人常常在月下吟诗 , 一同出去赏花 , 或者是游湖。
这些事未必都是有趣味的 , 但是有这样一个心爱的人在身边 , 无论是做什么都有了无与伦比的美妙滋味。
谢夏荷初尝恋爱滋味 , 食髓知味,一次之后便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和汪历相见,在府里的抑郁在见到汪历的时候就消失殆尽,只剩下全心全意的柔情蜜意,而且他们又是背着父母和汪历来往的,一种冲破禁忌的刺激更加让谢夏荷感到异常兴奋,越是在府中出不去的时候就越是想念汪历。
这个春天里,小心翼翼的大夫人终于怀胎十月,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府上的势力格局就在大夫人诞下这个男婴的时候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就有了变化 , 大夫人看待四夫人的态度越发的倨傲起来,四夫人有时候气不过 , 讽刺几句 , 给晋安候听见了 , 就成了四夫人嫉妒大夫人诞下男孩 , 被禁足了好几天。
四夫人在家里恨恨地咒骂大夫人,说她是老狐狸一只 , 给人下套做得是一点也不手生。
谢夏荷也明白 , 若是以后有人对这个男婴下了手 , 第一个受到怀疑的就是四夫人 , 因此四夫人不仅不能够对这个孩子出手 , 还得拼了命地保护他。对于这样的局面 , 四夫人当然是不忿的,但是却无可奈何。
谢夏荷在四夫人日复一日的怨念之中越加地不想在府上呆着了,但是频繁的外出显然引起了四夫人的注意,也旁敲侧击地提点了很多次,但是谢夏荷根本就不听四夫人的话,甚至还冷嘲热讽起来。
四夫人劝导了根本没有用,最过分的一次,谢夏荷根本就口不择言地道:“若不是你这么没本事,在府上这么多年还是个妾 , 我用得着受这种气吗?大夫人还是个没男孩的,你有哥哥在呢 , 居然还能被人压了这么多年 , 现在我不愿意受府上的乌烟瘴气,你竟然还要我忍?这究竟怪谁?究竟怪谁?”
四夫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没头没脑地拿起东西就往谢夏荷身上招呼:“滚!你给我滚!滚了就别回来了!”
谢夙卿每每回想这一段生活的时候 , 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妹妹真是拉得一手的好仇恨 , 无论是自己的姐姐还是母亲,都能闹翻脸 , 只要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 什么都没关系。
就在大夫人诞下男婴之后不久 , 刚刚过了百日宴 , 谢云婧终于和蔺阳候的大公子订了婚 , 于是便开始了漫长的准备婚礼的阶段。
西楚的民风一向如此 , 女子十六岁便可订婚,两年后便正式成婚。
实际上因为准备的事情很多,婚礼过程是非常繁琐的,有时候两年还未必能够准备完毕。
比如说一件上等的婚衣常常是要请京城中最好的老裁缝动手的,从裁剪开始,所有的织绣都是用最好的丝线织就的,一件嫁衣往往是极尽奢华的,出工差不多要一年半的时间。正因为这种对婚嫁异常认真的态度,让西楚人的婚姻都异常郑重和坚贞。
当然了 , 这也仅限于正妻和夫君之间了,一个府上的正妻往往是不容更换的 , 除非是正妻死去 , 或者是正妻做出太过分的事 , 才会更换一家主母。但是往往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就意味着这家人的家宅不宁 , 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
谢云婧和那位大公子订婚的时候的仪式也是非常盛大而郑重的,谢夙卿在旁边观礼 , 看着司仪拿着一根辟邪用的柳树枝沾上圣水 , 洒在二人身上 , 然后拿来象征着坚守誓言绝不抛弃的酒 , 两个人各自喝下 , 四目相对 , 便露出异样幸福的笑容。谢夙卿第一次对谢云婧产生这样的羡慕。
即便是谢云婧再怎么心机重会伪装,但是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将拥有一段非常幸福的婚姻和爱情,不像谢夙卿,永远生活在夹缝之间,唯一一个爱爱过的男人还背叛了她。在谢云婧的未来,他们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度过一段非常幸福的日子。谢夙卿虽然没有活到更久远的时候,但是对谢云婧的婚姻生活从来都是很羡慕的。
订完婚的谢云婧很明白自己很快就不是这个宅邸的人了,因此对这些勾心斗角也淡了下来 , 不再刻意给谢夙卿下绊子了,谢夙卿得了个清净 , 也慢慢地开始准备着自己的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