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望着窗外的寒梅,喃喃道:“这是你逼本宫的,这是你逼的!”
空旷的风声穿过空荡荡的宫殿 , 无声无息之中卷起了无数的雪片。冬天再一次这么悄然地降临了 , 沉默着。就如同无数沉默着悄然涌动起来的暗潮 , 在偌大的宫中潜伏着 , 准备掀起下一个浪头。
皇帝听了宁芜的请求,便不由皱起眉头。
这皇后究竟在玩什么?又打算玩什么花样?
其实他是不太想让皇后和自己的父亲相见的 , 长孙大人是一朝元老 , 虽然没有太大的实权 , 但是在言官之中却是十分有地位 , 便是皇帝平日里也要忌惮他几分的。
若是给他知道了自己并没有善待他的女儿 ,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皇帝实在不想寒了自己臣子的心 , 尤其是个影响力如此之大的国舅爷。
可是皇帝也知道,皇后在宫中经营毕竟也这么多年了,若是不允许,皇后总有机会能够将自己的现状捅到国舅爷面前,让长孙大人为自己的女儿心疼一番,然后便拿出十分的力气对付皇帝了。
皇帝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决定让他们父女二人见一见面。
在这之前,皇帝还是来了承乾宫,算是给长孙大人的一个面子。
皇后知道了 , 当时便激动地站起来,到底还是骨子里的骄傲阻止了她 , 让她生生地克制住自己的失态 , 淡淡地道:“不就是皇上来了吗,何必如此?”
旁边已然是高兴坏了的宁芜笑道:“皇后娘娘,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啊!这下看那些内务府的人还敢不敢对娘娘不敬了!”
皇后却道:“不过是为了本宫的父亲才来的 , 若不是估计父亲 , 只怕皇上是真的不愿意再来了……”虽然知道这是事实,皇后还是忍不住眸子一黯。
但是旋即 , 她便重新抬起头 , 让宁芜给自己梳妆。
宁芜原本是打算好好用一些胭脂的 , 却被皇后制止了 , 于是便只用了一些傅粉遮住了皇后差的过分的脸色 , 然后给她梳了一个高髻 , 生生堆出了几分优美的风韵来。
皇帝见了皇后这模样,便不由皱起眉头:“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这些天不曾好好吃饭吗?”
皇后笑笑:“皇上不来了,自然没有心思吃饭。宫中的人大约是觉察到了臣妾的心思,也就顺着臣妾的心思来了。”
这句话里的暗示意味太浓,皇帝一听便知道定然是内务府的人克扣了皇后的份例,便不由怒道:“内务府的那帮狗奴才真是反了!便是没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你也还是朕的皇后,岂容他们放肆!”
说罢便让李公公前去内务府训斥一顿。
皇后听了皇帝的话,心中一片凄凉复杂的心情,也不知究竟该哭还是该笑。
皇帝又安抚道:“朕这些日子忙了些 , 不曾来看你,你可还好?”
皇后笑道:“一切安好,只是见不到皇上 , 到底心中难安。”
两人都不曾提及那一日的事情 , 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那件尴尬无比的事一般。但是两个人都能够真切地感觉到 , 彼此之间已经再不是当初那一对举案齐眉的帝后了。
有些事一旦发生了 , 就如同完好的纸张一旦出现裂缝,便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断断续续地寒暄了片刻 , 皇后便差人将备好的饭呈上来。
当见到那菜色的时候 , 皇后并不太意外 , 脸上却还是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皇帝看在眼中 ,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 虽然精致用心 , 但是和平日里皇后的份例也相差不远,便知道恐怕连平日的饭菜都被内务府克扣了。
怎么这皇后如今竟然沦落到了这个样子?难不成是人缘太差连内务府的人都要为难她了?
皇帝是知道皇宫之中爬高踩低的常态的,但是没有想过会这么严重,便不过当做是皇后的咎由自取,装作不明白的模样问道:“皇后,怎么了?”
皇后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惊讶,笑笑道:“没什么,皇上,用饭吧。”
许是知道自己便是费尽心思地讨好也没有用,皇后这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默 ,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也没问其他嫔妃的情况。
皇帝倒是有些意外 , 不由多看了皇后几眼。
一看便觉得 , 和皇后平时雍容华贵的端庄模样相比起来 , 其实如今这般清水芙蓉的样子也很惹人怜爱 , 更是因为和皇后平日的样子不太一样,更加让皇帝有种惊艳的感觉了。
他甚至有些觉得 , 皇后平时非要端着那个架子 , 实在是暴殄天物。
皇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动了皇帝的心 , 唤起了他的怜惜之情。
然而她实际上也是有这个目的的 , 她自然知道皇帝喜欢哪一类型的女子 , 只是平时碍于自己皇后的身份不能刻意讨好罢了。如今既然自己已经失势,便是示人以弱又如何?
皇后算是想通了 , 宫中最重要的,便是皇帝的宠爱。
她们都是依附着皇帝生存的女人,只要皇帝一个不喜欢,看吧,连皇后协理六宫的权利都可以架空,那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呢?
皇帝走后,又来了几次。
这一下内务府的人可算是急了,之前笃定了皇后定然不会再次起势,才敢那般嚣张,谁知道皇帝竟然又去了皇后哪儿!这样下去,皇后重新掌管六宫事宜不是早晚的事儿?
其实内务府掌事的人还没有这么糊涂 , 他们在宫中起起落落的多了,自然知道妃子的宠爱是最难掌控的。也许今日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小常在 , 也许明日便攀了高枝成了贵嫔。也许今日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 , 明日或许连性命都留不了了。
因此掌事者还是非常清醒地 , 一直都和六宫的娘娘有个不冷不热的关系 , 虽然攀不上什么太好的前程,但是也算不上得罪了谁 , 这才一直平平安安地当了掌事下去。
这有道是 , 阎王易斗小鬼难缠。掌事并不打算为难皇后 , 但是内务府人那么多 , 总有心怀不轨的想要贪上那么一点 , 你一点我一点 , 最后到了皇后手里的还能有多少?这些虽然算不上是掌事示下做的,但是到底也算是在掌事的默许下发生的,这样掌事能不紧张吗?
于是这一天,掌事便带了一个新入宫的小太监去,将他当了替死鬼,狠狠地对着皇后请罪。
谁知道皇后望着地上可怜兮兮的两个人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怜悯的地方,只一心一意地修理着自己的指甲,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既然公公认为确实是罪该万死的,那么便让这位小公公万死一次好了。”皇后淡然地说着,随即宁芜便遣宫中的太监前去 , 将那小太监拉起来便是一顿好打。那小公公哪成想到皇后竟然真的会动手,一点也不顾念自己刚刚才得了圣宠 , 随时可能被皇帝认为残暴。
皇后笑盈盈地望着那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小公公远去 , 掌事公公看见了 , 惊得浑身冷汗涔涔。这皇后娘娘还真是深不可测 , 若是今日他不曾来谢罪,皇后又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
掌事公公不敢想了,又想若是那小公公熬不住了 , 将自己并不是罪魁祸首的事说出来那可怎么办?掌事公公心头一重又一重的重压压下来 , 直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皇后望见掌事公公一脸的惊恐 , 便满意地点点头。若是不给这些人一个警告 , 只怕今后只会越来越嚣张。你若是带他们好了 , 出了事的时候反而是这些人最为嚣张跋扈 , 丝毫不会顾念你从前的好处。只有这般让他们觉得这不是个好惹的人,以后便是失势了,也不能轻易招惹。
在这后宫里让人敬爱是没有用的,只有让人恨、让人惧才能活下去!
片刻之后,打人的太监便提血淋淋的板子进来了,掌事公公看见了险些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那道:“皇后娘娘,已经解决了。”
皇后却笑道:“好,你下去吧。”
然后便只剩下掌事公公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心中装满了惶惶不安。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求饶的时候,只听得皇后道:“行了 , 你先下去吧。本宫既然已经让人惩罚了罪魁祸首,自然心情也就舒畅了。你还在这儿碍本宫的眼做什么?”
掌事公公连连磕头:“是!娘娘!奴才这就退下了!”
刚刚一出门 , 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后都湿透了 , 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 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同时 , 他也决定,以后莫瞧这位皇后娘娘得不得势 , 都不要轻易招惹。
皇后打发走了内务府的人 , 便听得宁芜进来 , 说是长孙大人已经到了。
皇后一听得自己的父亲来了 , 立时便激动得险些哭出来。长久以来的委屈和痛苦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化成泪水 , 皇后见了长孙大人哭了个昏天黑地 , 连自己的国母身份都不顾了。
长孙大人虽然为人清廉严正,但是对自己的女儿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何曾见过自己的女儿哭成这样?当即便心疼的不行,连连问皇后在宫里是不是过的不好。
皇后只是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长孙大人哀叹一声,想自己为官半载,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却不能为自己的女儿做一件事。这样的悲哀和无力感让一个父亲几乎不能直视自己的女儿,只能竭力安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