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发展是谢夙卿没有想到的,谢夙卿并没有想要当皇帝身边的御侍 , 她也不想献身给皇帝 , 当个泄欲的工具。
但是这些说出来都是苍白无力的 , 楚胤根本不会听她说的话 , 她说的一切都变成了可笑的掩饰。
是啊,多么可笑。
和当时邱赫离开的时候相比起来 , 楚胤让她更觉得难过。
这个时候谢夙卿终于发现 ,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有意无意地将楚胤记挂在了心里 , 也许楚胤在她心中的地位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轻描淡写。
不然为什么她现在心这么痛?为什么她现在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好像空了一大块?
为什么她现在好想抱着头大哭一场?
第一次碰见他的时候 , 他骑在马上 , 手执弓箭英气勃发。
那个夜晚的灯火是那么美丽繁华 , 是她从没看过的浩大,而他就那么站在自己的身边,静静地陪着她看这盛世繁华的美丽。
后来他和自己一同在太液池赏月,还送了她他随身用的手炉……一切的一切,让她错以为这个男子是对她有意的,是她会错了意,也是她放错了心。
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有着一个愚蠢的性子,一旦看准了一个人 , 就会不计一切后果地不断付出,即便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结局也在所不惜。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 她还没有深种下自己的情根 , 没有像上一世一样愚蠢地爱上某个人。
谢夙卿咧开嘴想笑 , 但是胸口撕裂般的疼痛 , 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知道,邱赫和楚胤是永久地离开了她了 , 他们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这样也很好。
谢夙卿一边走一边将所有的表情都收敛起来 , 面上笼上一层冰霜 , 腰板挺得笔直。
道不同不相为谋 , 楚胤既然要用她自然就不会不给她面上要的帮助 ,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其他的任凭楚胤怎么说她也不会改变,楚胤方才那一顿质问,难不成还想让她巴巴地跑到皇帝面前去辞了自己的女官之位吗?
谢夙卿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也渐渐快了起来。
后来的日子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在皇帝身边当差是个技术活,要知道皇帝的喜好和禁忌,还有各种小习惯也要记得一清二楚,绝不能犯忌。
而谢夙卿的目的又是不引起皇帝的注意,那么难度系数就又要高了不少。
不仅要把皇帝伺候得熨帖不已,更加要掌控好她和皇帝之间的距离 , 一旦超过了那个距离,那么她所有的努力就都变成了“无耻女官为夺宠上位的精心准备”。
谢夙卿向皇帝身边的李公公问了不少问题 , 基本上能想到的都问了个遍 , 李公公自然是尽心尽力地知无不言了 , 尤其是当李公公发现谢夙卿非常少见地还当真没有做出什么逾距的事的时候 , 那种一心一意只为了好好侍奉皇上,而没有什么其他的腌臜想法的心思就让李公公充满了好感。
再加上谢夙卿是个机灵聪慧的人 , 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透 , 更别说她是用了心思在考虑这个了。
因此李公公很是喜欢这个心来的小女官的。
但即便是这样 , 谢夙卿仍然是过得如履薄冰 , 每一日都是如此 , 战战兢兢地控制着自己和皇帝之间的距离 , 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不在脑海里打上七八个转就出不来。
谢夙卿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疯了,再这样高压的生活之下,是个人都得疯了。
一开始她常常因为精神压力太大了连夜里都睡不好,白天也只能强撑着精神当差,还不能出一点差错,皇上可不会因为你昨天晚上没睡好这种理由就放过了你。
但是出乎谢夙卿意料的是,过了一些日子,她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不管做什么事都异常缜密的习惯也是这个时候慢慢养成的。
这个时候她在回首从前耍得那些小手段的时候 , 才觉得是真的太欠思虑了,不管是和谢云婧斗 , 还是引诱眉嫔除掉绾妃 , 还是最后为自己脱罪 , 那些种种行为都太不成熟了。
没有错 , 谢夙卿是经过了两世的洗练,但是她并没有足够的经验。
上一世她始终都是一个旁观者 , 很少有自己出手的经历 , 这一世的种种手段也都是借着上一世看见过的计谋活学活用 , 自然不会用得那般顺畅和自然 , 更别说天衣无缝之类的了。
因此可以这么说 , 死了一次给谢夙卿带来的是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 但是应该怎么应用自己脑海中的那些计谋可就是还要徐徐图之的事情了。
谢夙卿在日复一日的小心翼翼之中发现了自己从前的种种青涩之处,惊出一身冷汗的时候她感叹自己还真是命好,竟然一直都没有出事。
但是也多亏谢夙卿从前都只是推波助澜,做的也都是些诱导性的事。
没有什么是假造的,谢夙卿所说的都是实话,她只是将一些本该隐藏起来的东西暴露在人前而已。
若是她一开始就心急地想要将绾妃拉下马,进行各种陷害污蔑的话,她这样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小女官还不是一上来就变成可怜的炮灰,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了?
而在日渐的谨慎之中,谢夙卿发现其实皇帝还是蛮好说话的 , 只要不是犯下太过分的错误,只是一点小错的话 , 皇帝看见了也都会当做没看见。
不止是对她 , 对待在御书房当差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其实这也蛮好理解的 , 皇帝并不是暴君 , 不会没事干就喜欢打打杀杀的,拿一个小小的下人出气。但是谢夙卿并没有因此就放下了对自己的要求 , 每一日对自己的要求都是最严格的。
谢夙卿不是圣人 , 但是她始终记得那曾经和皇帝夜夜共眠的绾妃和眉嫔是什么样的下场 , 就是因为她们太过忘形了。
人一旦得到了地位和名誉 , 往往就会忘乎所以 , 尤其是在皇帝——但凡一怒则伏尸百万的人间帝王——的宠爱之时 , 更加容易飘忽所以。
有血淋淋的教训在前头,谢夙卿还没有蠢到会以为皇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厉就会忘乎所以然地松懈下来,而实际上能在御书房里当差的也没有这样的蠢货,只是谢夙卿的要求比其他人都要更加严格上那么一点而已。
这样的严格一日两日不稀奇,十天半个月也不稀奇,但是经年累月下来就很让人佩服了,等谢夙卿在御书房里呆了三个月之久以后,连李公公都用带了些疼惜的口吻,说她何必对自己这么狠。
谢夙卿笑笑 , 其实也不过就是比规定的时间起早那么一刻钟,记清所有皇帝的喜好偏嗜厌恶禁忌 , 在皇帝看不见的时候也不放松自己 , 端端正正地站着 , 在皇帝还没用膳的时候绝不吃饭 , 在皇帝处理政事的时候绝不出声……之类的。
说起来条条框框的很多,但是说白了也就是两句话 , 在皇帝需要安静的时候绝不打扰 , 在皇帝需要伺候的时候搔到痒处 , 仅此而已。
时日久了 , 谢夙卿惊讶地发现其实当女官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 比如说除了俸禄之外有很多不拿白不拿的小外快可拿。
这小外快说起来也是宫中常情 , 在宫里面待的久了,谁不知道要在皇帝面前讨讨好?
要直接讨好这尊大神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若是做的太明显了容易让皇帝看出来,到时候自己落了一个刻意邀宠的印象可不好。
诚然,皇帝是不讨厌妃嫔们的刻意讨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喜欢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的,但是一次两次还可以,若是次数多了,莫说是会有多少人跟风学样,皇帝看上那么几次也就会觉得腻烦了。
因此这邀宠的姿态一定要做得谨慎 , 绝不能让皇帝看出刻意的痕迹,即便是看出来了 , 也不能是让人生厌的程度。
要达到这个目的 , 讨好皇帝身边的人是必不可少的 , 别说李公公一个月能收多少东西 , 即便是像谢夙卿这样微末的小女官也免不了被明着暗着巴结上一番。
说是巴结,也不可能是真的对她一个小小女官有多巴结 , 只不过是带着点威逼利诱的味道 , 要她帮着办事罢了。
谢夙卿自然是可以不要这些东西的 , 在宫里面虽然少不了要打点上下 , 但是谢夙卿死过一次之后就对这些看淡了很多 , 也不像从前那样执着了。
但是谢夙卿还是不得不收 , 东西怎么样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收不收代表着谢夙卿站队的态度,若是不收就说明谢夙卿不愿意当那位送东西的娘娘的人,那么就必然是敌人了。
这样的强盗逻辑谢夙卿也是很无奈,但是在宫中行事就不得不遵守种种潜在的规则。
自然不会有人明明白白地将这些事说出来,说出来就是罪,但是只要是在宫中呆上一段时间的老人都是懂的这个道理的,每个人都在这个规则下行动着。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太清廉了难免会被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 谢夙卿还没活腻到那种地步呢,况且有一个更好的途径获得收入来源,谢夙卿何乐而不为呢?
这不 , 又是一个上来送东西的 , 但是这个显然段数要高上一些。
只见这个宫女对着谢夙卿轻轻行了个礼 , 盈盈笑道:“谢大人 , 您新晋御侍,想来在皇上身边当差并不轻松吧?”
谢夙卿摆出礼节性的笑容:“姑娘说笑了,能在皇上身边服侍是本官三生有幸。”
那宫女从袖中取出一块莹润洁白的玉佩 , 上面的雕工精致 , 雕着的是一条咬着珠子的鱼 , 尾巴上坠着一条鲜艳的大红流苏 , 栩栩如生 , 颜色也非常漂亮。
她笑道:“谢大人 , 我家主子念着您是新官上任,多少有些不适应,大人可要好好为皇上分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