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夏荷根本不给谢云婧机会辩驳,一股脑地谩骂着 , 最后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 谢云婧也听不下去了。她一向都是骄傲无比的 , 怎么能够忍受别人这样没头没脑地责骂她?即便是谢夏荷又如何?若不是四夫人还有几分势力 , 她才没有兴致和这样骄横的女子来往呢!是她的妹妹又怎么样?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反正母亲也怀上了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都轮不到谢夏荷来让她疼爱了!
想到这里 , 谢云婧再也不想忍下去了 , 黑着脸拂袖而去。
谢夏荷看些谢云婧婀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曲曲折折的小路的尽头 , 不知为何竟然一股子的悲凉袭上心头 , 她不由得落下两滴眼泪来 , 怔怔的看着谢云婧消失的地方。
谢云婧本来就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 , 即便是有人这么认为,也多半是给她的伪装给欺骗了,这么几番下来,对谢夏荷的意见越来越大。生气的时候本来就不该多想,越是思索就越是气愤,当即就不愿意再和谢夏荷来往了。
谢夏荷又是个好面子的,几回在路上碰见谢云婧都不愿意搭理她,因此原本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竟然在一两天之内 , 就这么渐行渐远了。
日子过得飞快,霜降一过 , 便是立冬 , 小雪过后 , 很快地便是过年了。
谢夙卿穿着一身掐边小袄 , 一张小巧的脸蛋被领头的白毛称得愈发得晶莹剔透,美丽动人。过了年她便是十五岁了 , 明年就是要订婚的年纪了。谢夙卿想着便不由有些出了神 ,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窗外的腊梅之上。
彩月走进来看见她这幅模样便不由地惊叫了起来:“哎呦二小姐,你怎么不关窗呢?这么吹着冷风仔细冻着了!”
谢夙卿回过神来 , 看见果然是彩月 , 便笑道:“我哪有这么金贵 , 不过是吹吹风,哪里就有什么大碍了?”
彩月和云烟不同就在云烟更加细心 , 知道每当她在看窗外的时候就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从不打扰,做什么都是悄悄的,从来不打扰到谢夙卿。这样虽然贴心,但是谢夙卿每每回过神来的时候,未免觉得有些微妙的寂寞感。但是彩月就不一样了,就喜欢咋咋呼呼的,当时病了那么久谢夙卿还有些怀念她呢。两个丫头性情互补,恰好让谢夙卿感到一种适中的舒适感。
谢夙卿记得这年发生两件大事 , 第一件是谢云婧订婚,第二件便是大夫人成功地诞下一个男婴。因此并不太担心大夫人会不会流产 , 会不会牵累到自己。
过年自然是少不了各种宴饮的 , 除了和晋安候府上有亲戚关系的要举办宴会 , 皇宫那边也是少不得要来几次宴会的。那些皇家的家宴和宴请群臣的宴会 , 谢夙卿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是很快地就是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宴会 , 所有二品及以上的大臣和侯爵都要带着自己的家眷参加宴会 , 其上多少繁华都是不消细说的。
为了这个宴会 , 谢夙卿也被老夫人磨了好些嘴皮子 , 老夫人说的是苦口婆心 , 也是为她好 , 说是要好好打扮,在那些贵族权势的子弟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也好给自己以后谋个好婚事。但是谢夙卿根本就是志不在此,她想要以后能够入宫,报复自己的仇人,或者说是想要见……邱赫一面。
谢夙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但是岁月抚平了她心间的伤痛,却没有将仇恨和伤怀一并带走。就算是现在,她再想起邱赫 , 还是忍不住地会有一种心口骤然一空的感觉,就像是心脏活生生地少了一块血肉一般。谢夙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还爱着他 , 心中的恨从来没有减少半分的同时 , 又是那么强烈地想要再见他一面。
如果能够再见一面……如果能够再见一面……谢夙卿有些自嘲地笑笑 , 即便是见了又怎么样呢?无非是当年的戏码再重来一次罢了。
但是谢夙卿已经不是那个充满了少女情怀的当年的自己了 , 她不会再爱上他了。她不会让自己陷入悲哀的循环之中,再爱上那个人的话 , 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但是谢夙卿并没有想到 , 和邱赫的相见是那么迅速 , 那么的出人意料。
那是在宴会之上的无心一瞥 , 她就在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了邱赫健壮颀长的身影 , 就那么以一种异常坚毅的姿态站在她的身后护卫着 , 仿佛是在诉说着什么不离不弃的誓言一般。谢夙卿一惊之下,手中的酒泼出了半杯,她随即就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情绪,慢慢地敛下眼睫。
谢夙卿的性子是随了她已故的母亲的,无论是看人不准这点还是死心塌地这点。
母亲当年遇上晋安候的时候是真的以为寻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无怨无悔地替他生下孩子。但是晋安候的温柔不过是在红尘场上的一种习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含义,而且家中并不缺子嗣,因此也就从来没有把谢夙卿放在眼里过。
但是谢夙卿的母亲却一直都死心塌地地爱着那个男人 , 即便是许多年来都没有得到他的音讯她也毫不在乎,谢夙卿每每回忆 , 脑海中印象最深的便是母亲坐在床边 , 脸上带着沉醉而甜蜜的笑容 , 出神地望着窗外 , 仿佛是透过那不会说话的花花草草看到了晋安候对她温柔的神情了一般。
母亲活在了回忆里,她就像是上了瘾一般 , 每当从回忆之中抽身而出脸上的神情落寞得就像是整个人生都没有了光彩一般 , 但是一旦开始怀念当年的时候 , 她就像是枯萎的花朵在吸收水分一般 , 一瞬间就活了过来。
谢夙卿曾经是极端地厌恶母亲这一点的 , 但是这一世她重生之后 , 竟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和母亲当年如出一辙,都是一样,对那样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付出了自己的全部还无怨无悔。
她将自己全部的少女情怀,全部如水的温柔,全部的甜蜜与羞涩都给了他。
她在寂寞的深宫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等自己二十四岁出宫之后,能够和邱赫过上如何幸福的生活,这点微末的幻想曾经一度占据了她所有的生活,支撑着她能够在那个冷漠的宫廷之中生存下来。
重生之后谢夙卿可以异常果决地报复谢云婧,毫不犹疑地给谢云婧下套 , 带着冷笑说些不冷不热的风凉话。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起邱赫 , 她的心就如同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压住了一般 , 让她无法呼吸。无论是谁 , 被背叛永远都不是一件能够轻易接受的事 , 对于谢夙卿这种拥有着最赤诚的心的人来说,这样的背叛尤为刻骨铭心而不可原谅 , 但是她所受的伤也是普通人所受的数十倍 , 连愈合的速度都要慢上许多。
邱赫 , 邱赫,邱赫……
谢夙卿的呼吸有些不稳 , 她缓缓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 努力平静下来自己心中激烈的翻滚 , 将无数的念头都锁起在脑海之中。
谢夙卿的异样自然是瞒不过一旁的谢云婧,她是谢夙卿的死对头,同时也是最了解谢夙卿的人,此时她看见谢夙卿无无缘无故表现出的异样当即就直觉地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讯息。也许,这里就有谢夙卿的弱点。
但是她看来看去,除了谢夙卿身后的一个侍卫之外就没有在看见别人了,那个侍卫也是普普通通地站在那里,没有半点出奇之处。谢云婧并不认为谢夙卿一个从乡下来的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能够结识宫中的人物,因此也就没有怀疑那个侍卫 , 转过头去看四周有没有其他异样的地方。
谢夙卿的脊背挺得极为笔直,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就是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 , 唯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经过了怎样的心理剧变。
谢夙卿深吸一口气 , 站起身来 , 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 她不想在还没有能力将邱赫扳倒的时候在他身边多呆片刻。
谢云婧看见她走,便也跟了上去 , 聊了没几句就被蔺阳候的大公子截住了 , 于是谢云婧自然是选择了和大公子寒暄了 , 两个人一来一去之间情意绵绵 , 看得谢夙卿心中满不是滋味 , 很快就向大公子告了退 , 往御花园的深处走去。
宫中的景色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谢夙卿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想着要到一个没有闲人打扰的地方去,脚下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太液池旁。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也是一惊,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皇宫的深处,这对于官宦子女来说实在是一件越矩的事。但是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便放下了心来,静下心来 , 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美丽。
月光如水,泼泼溅溅的遍地都是 , 湖面被照得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平滑光亮 , 旁边的草丛里都是虫声唧唧 , 凉凉的寒风吹拂过来 , 将她一脑子的杂念都吹得干干净净。谢夙卿不由地半眯起眼睛来。
她无端端地想起前些日子在夫子的教的书里面的一首小诗,应景得很 , 不由便念出了口:“更深月色半人家 , 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 , 虫声新透绿窗纱。”念完便开始笑自己了 , 这深更半夜的大冬天,怎么就是春气暖了?
但是随即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来:“姑娘倒是闲情逸致 , 不与众人饮酒热闹,倒在这里吟诗作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