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成王府门前,靖王迟疑再三。他相信二皇兄让自己先进府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商议。或许是皇后给自己设下了一个大埋伏 , 或者皇宫里还有其他危险 , 但如果此时自己抬腿进了成王府 , 那么二皇兄谋反的罪名就被自己坐实了。
他是征南大将军 , 手握重兵 , 在如此风口浪尖和一个被扣上谋逆罪名的王爷纠缠在一起 , 这不是落人口实吗。
可若不去,王府高墙内 , 二皇兄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面临什么危险?
不会!靖王摇头 , 既然他的亲卫敢站在这和自己僵持,就说明成王是无碍的。
那么他就必须进宫面圣 , 有什么误会当面和皇上说清。
打定主意,靖王对已经拔出兵刃的亲卫道:“你们回去回二皇兄 , 面圣后,本王自会前来请罪!”
说罢,靖王飞身上马向皇宫进发。
煌煌高墙数丈 , 靖王站在宫门勒马观望。
宫门处的守卫似乎比往常增加了许多,很多还是他不熟悉的脸孔。
忽然一支巡逻的小队走过来,与当值的侍卫交谈几句,靖王眉峰一凛,那是大皇子府上的人!
多年带兵打仗的直觉让他生出一丝警觉,现在孰真孰假只能到父皇跟前才能确定。
纵身一跃,他从马上跳起,在马屁股上踢了一脚,马匹受惊,嘶鸣一声直奔宫门口疯跑过去。
几个守卫被突如其来的骏马冲的一乱 , 靖王趁着这个空隙,飞身上了城墙 , 一路飞檐走壁直奔皇帝御书房。
不管奉帝是不是大昭最勤政爱民的皇帝 , 但至少表面上他是做的十分勤政爱民的 , 至于御书房里到底都站着一些什么人 , 就不得而知了。
今时御书房内静悄悄的 , 几个太监低着头从门口经过 , 目光游离。
而宫中当值的禁卫也换血一般去了一大批,全都是他不认识的面孔。
这其中越来越透露着蹊跷 , 靖王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拨开御书房上琉璃瓦 , 他向下观望房内动静。
说起来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干出如此鸡鸣狗盗之举 , 也实数无奈。
他心里悠悠叹一口气,眉头却越拧越紧。
御书房里根本没有什么皇帝,坐在龙踏之上的正是他不学无术的大皇兄!
靖王双手握拳 , 就欲纵身下去与李轩骅理论,身为皇子 , 觊觎皇位是大不敬之罪,何况父皇尚在,也并无立他为太子的旨意,如此胆大妄为欺君罔上,简直罪不可恕!
但是,片刻后,李轩昊平息怒火冷静下来。皇宫内诡谲变换,在见到父皇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他收脚,打算找个熟悉之人问个清楚。
然而靖王身形刚一晃动 , 一块琉璃瓦被他踏碎滚落到地上。
巡查至此的禁卫高喊一声:“谁?”
呼啦啦的人马朝这边涌过来。
靖王只觉身后有人拉自己一把,猛地回头 , 竟然是李轩璟。
“二皇兄?”
成王食指搭唇摇摇头 , 示意他不要说话 , 招手让李轩昊跟上自己。
靖王满腹狐疑的跟在李轩璟身后 , 一直到了一处僻静角落。
成王站住脚步 , 眉头一展松了一口气似的对李轩昊道:“就知你的脾气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李轩昊却并不答言 , 只是反问:“二皇兄怎么会在皇宫,你不是在王府吗?还有 , 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守卫全都换掉了?父皇在哪?”
“你且稍安。”成王环顾四周 , 确定无人,才拉了李轩昊边走边道:“你的问题待会再跟你解释 , 现在先跟我去见父皇”。
这是从假山内挖出的一条隧道,窄小潮湿 , 显然是仓促而成。
沿着隧道一直向内,空间渐渐开阔起来 , 也光亮不少。再向里有一道门,守门的正是禁卫统领葛林。
靖王脸色越来越凝重,阴沉似狂风将至,行至门边,突然止住脚步质问成王:“二皇兄,你且告诉我,父皇是不是在里面?”
回来的路上,豫王拦住他的车驾,说的便是成王软禁皇帝,有逼宫谋逆之罪。
当时他并不相信 , 只相信自己的同胞兄长绝对不是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可是眼下,皇宫内昏暗的地道 , 重兵把守的房间 , 让李轩昊迟疑着不敢求证 , 不敢举步。
成王似乎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原来在你心里二皇兄就是那么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吗?”
说着 , 他突然推开大门。
只见房间里灯火通明 , 几个太监正立在床前候命 , 几位御医开着方子商讨着病情。而皇帝半躺半卧在龙床之上。
听到门声响,面色苍白的奉帝抬起头来,眼中忽然闪出一丝喜色:“皇儿回来了!”
李轩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堂堂七尺男儿一下子红了眼眶 , 跪爬到皇帝床前。
跫劲的大手握上略显病态的手 , 靖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缘何至此?”
皇帝未曾答言,挥手先让众人下去 , 房间里只留成王和李轩昊。
拉着李轩昊的手,皇帝先咳嗽一阵 , 才咬牙开口:“轩骅那个不孝子!”说到让他痛心的皇子,皇帝手拍着床沿 , 情绪激动:“还有皇后,皇后这个贱人!”
真相已然呼之欲出,看来真正有谋反之意的是皇后和大皇子,只是皇帝和二皇兄又是怎么到了这的呢。
成王这才将一切据实告知。
原来在李轩昊出征后不久,皇后便联合朝臣,屡屡给皇上施压,要求尽早立太子,以正国本。
但是对大皇子,皇帝一直并未有立为太子的打算,于是当朝把几位大臣训斥一番 , 压下此事,并下召 , 以后若有再敢上奏请求立太子者 , 逐出朝堂。
此一番作为彻底给皇后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 原本拥立大皇子的不少朝臣 , 也开始作壁上观 , 持中立态度。
被逼之下兵行险招竟然动武逼宫 , 幸好当日二皇子发觉大皇子府有异样,及早探进皇宫。
然而李轩璟只身前往并未带一兵一卒 , 当时禁卫与大皇子府兵交手时 , 皇帝临时指了这样一条密道。
李轩璟和皇帝在密室已经待了几天,奉帝气血攻心 , 身体每况愈下,无奈之下 , 成王带来几位御医,每日照料皇帝身体。
听到此处 , 靖王剑眉倒竖,恨不能立时杀出密室,将李轩璟血刃在自己刀下。
“等等”老皇帝安抚住李轩昊:“你总是这副急脾气,如此,让我如何放心把皇位交付给你!”
李轩昊猛一抬头,惊诧问道:“父皇说什么?”
“朕是说,待朕殡天之后,要将皇位传给你。”以为自己的儿子听到这个好消息,是高兴懵了,一时消化不了,皇帝才又重复一遍。
谁知靖王脸色变了几变 , 突然跪在地上猛磕头:“万万使不得,父皇,使不得啊!”
“有何使不得 , 你是朕最宠爱的皇子,朕便是把江山交给你又能如何!”
“父皇!”李轩昊抬头 , “父皇身体康健 , 立太子之事尚且不急,又何谈百年之后……”
李轩昊还欲说什么 , 却被皇帝摆手打断 , 又是一阵猛烈咳嗽之后 , 嘴角溢出血丝。
靖王只觉身体一僵,伸手就去擦拭。
皇帝摇了摇头 , 摆手道:“不用了 , 朕的身体,自己清楚的很 , 那个逆子下的致命毒药,怕是熬不过今日了!”
一个炸雷自头顶轰然炸开,李轩昊脸色惨白。
他们竟然给父皇下了药!
提起含章宝剑 , 他再抑制不住心头怒火,恨不能一时杀到御书房去。
刚刚他就是在那个地方看到那个狼心狗肺的大皇兄坐在父皇的皇位上 , 他是那么急切的想要得到那个位置,甚至不惜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
李轩璟紧紧抱住失去理智的靖王,因为力气完全不如李轩昊而被拖出去老远。
“轩昊,你冷静冷静,现在当务之急是父皇的诏书,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他们已经守在皇上身边数日,能想的办法全都想了,御医全都束手无策,加之慢性毒药早已病入膏肓,现在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冷静下来的靖王忽然留下一行清泪 , 重重跪倒在地:“儿臣不要什么皇位,儿臣只要父皇活着!”
幼稚而又倔强的言语从一位杀伐无数的大将军口中说出,异常坚定。
此刻他不是什么能征善战的大将军 , 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靖王爷 , 在父亲面前 , 他偏执的像个孩子。
“昊儿!”皇帝悠悠叹息一声 , 眼里有缥缈目光 , “你这个脾气啊,和你母后最像!”
靖王咬咬牙 , 往前又凑了凑身体,方便垂暮的皇帝抚摸他的发心。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 , 然而时间并不容许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唠一唠家常。
“我已起草好诏书 , 加盖皇帝玉玺。接旨,这天下便是你的了 , 以后大昭的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昊儿,不要让父皇失望!”
皇帝的手有些微颤抖 , 目光却尽是柔色,似乎在透过他的脸看着另一个人。
李轩昊猛地抬头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直言不讳:“父皇,您当知儿臣心性,一心只扑在领兵打仗上。十年来,试问边关将士无一人不认得儿臣,无一人不服儿臣,可在朝堂之上,儿臣从未悉心经营过什么,与朝中文臣又多数都有纠葛。兵史子集倒是读了不少,可关于治国方略 , 儿臣就是一个门外汉,一窍不通。
父皇若在此危急关头 , 将江山交给儿臣 , 岂不是要将大昭万里好河山葬送在儿臣手中吗 , 百年后,儿臣向泉下列祖列宗如何交代?儿臣就是大昭的罪人啊!”
靖王所言句句赤诚 , 让皇帝不由面露难色。
他一生并不以祖宗规矩为重 , 一辈子不知犯下多少荒唐事 , 更不介意不顾规矩将皇位传给手握重兵经营幽云十八卫的靖王。
可眼下迷离之际,大概是即将面见列祖列宗 , 突然生出那么点敬畏之心 , 竟然被靖王说的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