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摇着个破扇子舌灿莲花的跟皇帝寒暄,忽然状似无意瞟到靖王似的“哎呀”一声 , “适才路过靖王府上 , 听得王府之中惊声四起 , 大约在临渊阁附近。听闻上一次靖王爷保护布防图不利 , 此一次出征在即,可不要再出岔子啊!”
靖王脸色一黑。
他竟然知道布防图就在书房 , 还敢把这话拿到朝堂上来说,这不是憋着给他穿小鞋吗?
花鸟鱼虫画了一扇面的破扇子忽然合上 , 在掌心拍了拍:“怎么,靖王不信?”
他嘴角含笑,回旋转身 , 坠在扇柄上的羊脂暖玉划出一条圆润弧线。
靖王倏然眯紧双眸 , 瞳孔微缩。
那是,靖王妃的东西!
“父皇!”突然撩袍跪地,靖王请旨:“儿臣恐布防图有失 , 急于回府查看,先行告退!”
兹事体大,皇帝自然不会说什么。
脸上虽有不快 , 暗中计较靖王做事不周密,此等大事竟然要一个外邦使臣提醒 , 但还是恩准了。
策马加鞭,靖王直把白雪停在采薇轩门口,才翻身下马。
王妃卧室中不仅王府的大夫,还有宫里太医,坊间郎中挤了一屋子。
那人面笼寒霜沉着脸走进来,周身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觉连连后退 。
小竹子已然乱了方寸,跪在地上含泪请求:“王妃身中奇毒,还请王爷想办法救王妃一命啊!”
李轩昊踱到浅夏床边,她的脸色此刻难看至极,完全不复昔时美好 , 紧攒的眉心紧闭的嘴唇,全部昭示着此刻的她正遭受怎样的痛苦。
“御医怎么说?”
御医站战战兢兢跪下来:“启禀王爷,王妃身中之毒微臣……微臣闻所未闻啊!”
言外之意就是他也没办法解毒。
“废物!”
手掌重重拍在床沿 , 双目如刀 , “还愣在这做什么?滚,统统滚出去!”
太医、大夫、郎中纷纷对视 , 只当王爷急怒攻心乱了分寸 , 只得按吩咐退下去。
丁毅早找了白御过来 , 大夫们前脚一走 , 白御后脚现身。
二话不说搭上浅夏脉门,片刻之后 , 摇着羽扇低吟:“凤凰血。”
靖王凝眉:“凤凰血是什么?”
“回王爷 , 凤凰血是南疆奇毒,其中辅有蛊虫 , 蛊虫潜入心脉从奇经八脉开始蚕食,不出数日中毒人全身溃烂而死。”
白御顿了一下 , 瞥一眼靖王阴沉脸色,继续道:“此毒在江湖不是最致命的 , 却是最残忍的。就算这毒日后解了,王妃身体因此受重创,恐怕也要长久缠绵病榻。”
靖王很快从白御口中捕捉到最紧要信息:“你并没有这个解药?”
“是!”
白御脸色一变,低下头。
“要解此毒还需到南疆取一味还魂草,往返数日,王妃恐怕支持不到那时候。”
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处发出咔擦响声,靖王青筋都暴跳几根,对丁毅沉声吩咐:“去查谁下的毒!”
继而眸光射出嗜血光芒,对白御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 靖王妃若有意外,所有白御陪葬!”
白御肩膀一抖,领命出去。
时间如同指间沙 , 悄无声息滑下。
床榻上的浅夏呼吸微弱不时蹙一下眉心 , 好像极力隐忍什么。
房间静谧的让人害怕 , 唯一的声响便是彼此的呼吸 , 以及生命流逝的声音。
他攥着她的手 , 不自觉用力 , 浓黑剑眉攒成一个疙瘩:“夜浅夏,你敢死一个试试!”
床上的人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一样,微动一下手指。
靖王一喜,俯身下去:“你是不是听见我说话了?你能听见对不对!”
浅夏却再无反应。
靖王不死心 , 步步紧逼:“我警告你 , 你若敢死,我便屠了夜家满门 , 领兵杀上太兮山,焚了灵犀谷,叫你死也不得安生!”
死一般的沉积 , 只余灯花脆爆一声响。
三天,白御没有一点消息。
李轩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 周身三丈之内,无人敢近其身,作为王爷的近身侍卫,王府大总管,丁毅无疑是最容易被波及的。
嘴上水泡起了一圈,白御一根银针给他挑着血泡,一边唉声叹气:“也不知那几个小东西怎么样了,昨夜飞鸽传书说是一无所获,还魂草这种东西 , 可遇不可求,越是心急越是求不得啊!”
“那你还敢跟王爷说!”丁毅白一眼此时仍羽扇纶巾的白御,不无怒意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那人又一眼瞪过来 , 手上力道一偏 , 挑得丁毅直咧嘴 , “好吧 , 我承认 , 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可若直接对王爷说让王妃等死,你觉得我还能活着从采薇轩走出来吗?”
丁毅哼一声 , 不屑道:“说的好像你能逃过一死似的。”
“闭上你的乌鸦嘴!”白御气结,索性丢了银针 , 不管丁毅。
丁毅呲牙裂嘴问:“我说你就不能给我弄点药面上吗 , 没听说嘴上起个泡还要动银针的。”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白御一句顶回去。
他才不会承认,他就是心理不痛快 , 想看某人呲牙裂嘴的样子。
说话间,门丁进来禀报 , 有一白衣男子,自称能解王妃身中之毒。
丁毅与白御俱是一惊 , 猛地站起来,不约而同道:“快请!”
家丁小跑着出去,片刻把人引进来。
只见来者白衣白鞋白面,连头上的冠玉都是白的,虽是江湖人打扮,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好似贵家公子,端的一个风流人物。
跟拓跋玉装出来的那种假高雅不同,这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叫人打从心底里心悦诚服。
丁毅抱拳施礼:“这位公子果真有法子救王妃?”
白衣公子点一下头,“劳烦先带我去见你家王爷!”
纵然王妃病急,先见王爷果然是正途。
丁毅心里佩服江湖中人对王府规矩如此了解 , 已经先行一步,引路去。
靖王在书房 , 兵部奏折堆了一摞 , 却一字也看不进去 , 满眼都是夜浅夏的样子 , 满脑子都是王妃正在受凤凰血折磨的痛苦。
忽然被丁毅带了一人来 , 说是能解王妃之毒。
靖王盯着白衣公子饱含敌意的从头瞅到脚。
白衣公子轻笑一声,淡然施礼:“在下太兮山百里溪!”
丁毅跟着一激灵。
他嘴上起泡 , 脑子也跟着起泡了吗,竟然名字都没问一下 , 就把人领进门。
百里溪是什么人,那是王爷情敌!
有道是情敌相见 , 分外眼红,王爷早就恨不能将百里溪凌迟 , 如今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李轩昊眼中怒火燃了一遍,眯紧凤眸 , 双拳紧握,又缓缓松开 , 对丁毅冷声道:“带百里公子到采薇轩。”
丁毅怔了一下:“啊?”
白御赶紧踢他一脚,低声说:“啊什么,还不快去!”
小竹子一双眼睛肿的桃核似的,瞧见丁毅带进来一位白净公子,眼中乍然出现的希冀瞬间泯灭,“丁总管,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玩笑。”
丁毅叹口气,都什么时候了,他哪敢玩笑。直言介绍:“这位是王妃师兄。”
小竹子并未见过百里溪 , 王妃在侯府时也甚少听她提及太兮山的事,如今见到王妃师兄 , 虽然惊喜见到王妃“娘家人” , 可是这般俊美清秀的公子……来了又能有什么用。
百里溪查看一遍浅夏病情 , 开口吩咐第一件事就是:“在门外守着 , 谁也不许进来。”
小竹子嘴快:“王爷也不许吗?”
百里溪眸中闪过一抹异样光彩,“不许!”
倒抽一口冷气 , 丁毅同小竹子退了出去。
房间里百里溪修长手指拂过浅夏苍白面颊 , 眸中水光闪过,喉头一噎 , 柔声道:“夏儿,师兄……回来晚了!”
犹记得他离开之前 , 她巧笑盼兮在他耳边笑语:“师兄可要在夏儿生辰前回来,否则,我必不依你!”
此时灰白的脸色毫无生息 , 这阴沉冰冷的王府里,圈住的是他心中恣意翱翔的鸟儿。
“夏儿!”重重一拳垂在墙上 , 丰神如玉的男人,眼圈微红。
瀛洲一场暴风雨 , 阻拦了他回来的路,再见面,心爱之人以为人妇。
房间里传出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喊,让小竹子悬着的一颗心颤了又颤。
刚要问一声出了何事,被丁毅用手拦住,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搅着帕子,小竹子左三圈右三圈转着,丁毅身形不动如钟 , 心却乱如麻。
李轩昊踏着夜晚月色而来,秋日露重打湿千底云靴。
他面上拢着朦胧月色 , 比夜色还深沉的脸上仿佛冻着一层霜。
“王爷!”
丁毅伸手阻拦下李轩昊的脚步,靖王眉眼一瞪:“放肆!”
低头 , 抱拳 , 丁大管家的小心肝都在颤着:“百里公子有言在先 , 为王妃祛毒期间 , 任何人不得入内。”
“包括我?”他挑眉。
“包括您!”丁毅的头更低了。
拂袖 , 一声冷哼,李轩昊墨色银纹的衣衫再次没入夜色中。
“大总管,百里公子到底有没有用啊?”
见王爷走远 , 小竹子不无担忧问道。
若是连太兮山的人都没有法子 , 王妃岂不真的没救了。
王爷现在已经在暴走边缘了,要是王妃真的出了意外 , 整个王府恐怕都要陪葬。
大仁大义小竹子说不出来,只知道 , 她眼里的王爷对王妃情深义重,王妃对王爷也青睐有加 , 主子们都好,她这个做下人的就好。
丁毅摇摇头,不置可否,对这个太兮山未来的主人并不十分看好。
愚忠的他只知王爷是这天下顶天立地的男人,王爷都没办法的事,别人怎么可能办得好。
但百里溪到底能不能治得好王妃,其实都是一件骑虎难下的事,王爷这个醋坛子若是打翻了,可不是谁都收拾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