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谋略,不会武功 , 可是他视死如归的胆魄 , 就是让她不放心只身涉险。
楼小公子看着浅夏收拾包裹 , 双手环胸靠在门口问:“你真的要去。”
“要去!”她拧着眉头 , 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夜浅夏 , 你去了会影响他的判断。大军当前作为主帅李轩昊必须保证心无杂念 , 而你,只有在这,他方能没有后顾之忧!”
“我知道!”她咬着下唇 , “可是我不放心 , 在这样呆在这却什么都不能做的看着他深入险境,我会死的!”
楼东瑜继续泼冷水:“你去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她赌气的白他一眼,扛着行囊出去找血煞。
血煞轻功极好 , 往返营中与城中就算带着个浅夏也根本不在话下。
其他营帐里早熄了灯火,只有靖王所在的帅账一灯如豆 , 犹自亮着。
她双脚甫一落地,迫不及待的就要进去。
忽然账内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 接着是李轩昊暴怒的吼声:“混账,你速去,哪怕是押的也要把他给我押回京,父皇若是怪罪起来,有我一力承担!”
“王爷!”丁毅似乎有难色。
“去吧!”靖王的声音忽然低了一度:“他毕竟是我的弟弟!”
原来说的是豫王。
浅夏松了一口气,抬腿进去,他负手而立,背对门口站着,丁毅跪在地上,被推翻的奏本折子散落一地。
浅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让丁毅先行退下,自己弯腰捡起奏折 , 轻轻放回岸上。
沉吟片刻 , 背对着她的靖王再度开口:“你给二皇兄写一封信 , 将查明的情况报告给他……算了 , 还是我亲自来吧”。
他转身 , 忽然看见正铺宣纸的柔弱女子 , 昏黄灯花下,姣好面容清瘦不少。
“你怎么来了?”
“来伺候王爷笔墨啊!”她笑。
提笔在洁白宣纸上启头“成王皇兄亲启”抬头 , 她问,“要写什么?”
将昼思夜想的人圈进怀中 , 李轩昊看着她酷似自己的笔迹,不吝赞扬 ,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你老婆本事多着呢,王爷不要小瞧人!”她傲娇的扬起下巴 , 正对上他深沉目光。
心里多时忧虑刹那化开。
守一人终老,说的便是如是感觉吧。
丁毅一早被派去送信 , 浅夏也是昨夜才知道,早在他们大婚当日,王府就迎了一批不速之客,那一夜丢的布防图,实则是两伙人,后来因为“分赃不均”而暴露,靖王之后设下圈套,杀人木偶夜,一切真相大白。
然而 , 他手中仍缺实证,也就是说 , 皇后通敌叛国的罪名无法证实 , 而他的皇弟豫王却因此赔上一条腿。
拗不过浅夏固执 , 靖王只得把她留在军中 , 没想这一留竟是再也出不去。
收复失地 , 靖王挥师南下 , 云国国师摆好了九龙阵只等请君入瓮。
传说九龙阵只有云国的国师才会,是得上天指示布下的。有天神庇佑 , 云国人深信不疑天神之力 , 浅夏却嗤之以鼻。
李轩昊站在观阵台上看着远处变换阵旗,仿佛拢上一层神秘色彩的九龙阵 , 让人越发觉得神秘莫测。
“云国人会巫术,九龙阵中恐怕不止变换的阵型 , 列队的兵士,还会有类似杀人木偶的傀儡。”血煞分析。
靖王虽不置可否 , 但浅夏知道,血煞分析的一点都没有错。
“早知道就把楼小公子带来了。”此时浅夏才追悔莫及。
血煞冷哼一声:“楼小公子惜命的很,没有靖王亲自五花大绑,是不会来的。”
“咦?”浅夏回头疑惑一句。
靖王忍不住问“怎么?”
“其实,小瑜只是怕麻烦。”他才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是生无所恋才对。
第一批前去探阵的人丢盔弃甲的回来,却又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些都是靖王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从不信鬼神之说,此一番却只有大喊“见鬼了”的份。
血煞请令:“王爷 , 让我去吧。”
靖王摇一摇头,“白羽,你带人去!”
白羽懂医理也略通一些歧黄之术 , 虽然武功不如血煞 , 但更容易看出门道来。
转而又吩咐血煞:“取我的含章剑来 , 直接告诉楼东瑜 , 靖王的命令 , 不管是人还是人头,都务必带到中军!”
他脸色阴沉说的煞有介事 , 好像真的会随时砍了人的脑袋一样。浅夏却险些笑出来。
还真是只有靖王这样的才能治住楼小公子。
被请进军营的楼东瑜,自己成不了气候 , 但跟浅夏这个半吊子王妃狼狈为奸在一起 , 在军营里就是亮丽的一条风景线。
走到哪都有人主动让出一条路,唯恐防之不及。
这也不能怪靖王手下号称雷霆之师的将军们胆小 , 实在是楼小公子顽劣起来忒没深浅。
第一日,在饮用水里下了泻药 , 三军无一幸免,集体拉了两天肚子 , 搞得营帐方圆五里臭气熏天。
第二日,利用风向洒出奇痒粉,并将们顶盔掼甲瘙痒不便深受其苦。
第三日,又不知在哪翻出来的蛇虫鼠蚁,足足装了两箩筐,非要给将士们加餐。
副将在内的十几元大将呼啦啦跪了帅账一地:“王爷求您把楼小公子送回去吧,送死卖命我们都不怕,楼小公子实在是比九龙阵还恐怖!”
靖王却只是从兵书上微抬起头来,不咸不淡的来一句:“由他去吧,不解了心头的气 , 是不会消停的。”
所以第四日,楼东瑜拉着浅夏要上观阵台的时候 , 守台的士兵点头哈腰面带微笑的将位置让出来不说 , 又端茶送水 , 服务的那叫一个周到。
浅夏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喝着茶,对手搭凉棚举目观望的楼小公子道:“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嗯 , 今天天气不错 , 难得没有下雨 , 前面风景也不错,草木成荫水草丰茂。”
“屁 , 我是问你九龙阵怎么样!”浅夏气的一拍桌子。
“九龙阵也挺好的呀。”楼东瑜继续打屁,“气势恢宏一泻千里万军不当!”
浅夏翻了个白眼 , 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小瑜,我想回去了,我家王爷还等我回家吃饭!”
楼东瑜假装没听见 , 手搭凉棚继续观望。
在夜王妃睡得口水流成河之前,终于大发善心的喊走人。
于是被从梦中惊醒的夜王妃一跳三尺高 , 摸着撞疼的脑门,跟着下了观阵台。
帅帐之中 , 靖王给浅夏揉着撞红的脑门,瞪视着楼小公子:“一上午,都看出什么了?”
那语气,那气势,那怒意,楼东瑜绝对相信,他要是再说不出道道来,靖王绝对会砍了他的脑袋以报他的王妃撞头之仇。
于是十分识时务的沉吟一声开口道:“阵眼在阵中东南三里处,那里可进可守,又有迷阵 , 看样子云翳那个老小子不是想打一场硬仗,是想靠死我们。”
靖王拢眉 , 一般布阵 , 阵中既阵眼 , 大军砍了阵中指挥台 , 这个阵大约也就破了。
没想到他派来两拨人进去探阵都没探出什么名堂来 , 楼东瑜只是站在观阵台上看看 , 就看出来了。
靖王赞赏的点点头。
楼东瑜继续道:“阵东门是杀阵,进去后必死无疑 , 然而又不得不去 , 阵西门是活门,倒是还有逃出来的可能 , 但从那个门出来,我们也就输了。”
这番话说的在场之人都哑口无言。
东门距阵眼二十里 , 要破阵眼,必由东门而入 , 所以派去的人无疑是送死。
做为兵将,大昭国热血男儿,死,他们不怕,只要打赢这场仗,收复国土,一雪前耻,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于是纷纷有人跪地请命:“王爷,末将愿攻东门!”
“末将愿攻东门!”
浅夏听得热血沸腾,简直要热泪盈眶。
谁知楼东瑜煞风景的喊一句:“攻东门个屁呀!”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 不是他刚才说的要破九龙阵,必先从东门攻入吗 , 怎么这会又不对 , 还又骂上人了。
楼东瑜翻个白眼 , “这不是还没到破阵的限定日期吗 , 这不是还在商量对策吗 , 怎么就跟我出主意要你们去送死一样,还一个个慷慨陈词壮烈成仁的!”
浅夏刚酝酿的豪气干云的情绪一下子被逗乐了。
只听楼东瑜正色道:“其实这些还都是表面的东西 , 至于更深层的东西,我必须进阵才行!”
靖王稍有犹疑后郑重开口:“我给你一队人马,多少人 , 都带什么东西 , 你自己说了算,我只一条 , 不许碰阵里的任何东西,必须完好无损的给我回来!”
楼东瑜咧嘴一笑,像是得了蜜饯的孩子,“保证完成任务!”
晌午时分天上便聚起了乌云 , 西南方向升起雾霭,楼东瑜一身铠甲勒着枣红马 , 十八岁少年的脸上是爽朗的笑,英姿神武的挥动手中装腔作势的含章剑,朝浅夏摆手:“待本军师凯旋,王妃亲自筛酒如何!”
浅夏跳着脚也没能够着在他头上敲一个爆栗,狠声狠色的说:“等你活着回来再说吧!”
军师是他自封的,含章宝剑是他舔着脸跟靖王硬要去的。
那一日他就挑了二十几个跟他一般大小的少年,美其名曰“大龄童子军”美滋滋的进了九龙阵。
浅夏站在石头上,用力挥的胳膊都酸了,才叹息一声折返。
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别,险些成为所有人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