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脸上是惯有的典雅微笑,让人看着总要前后检点自己是否言容有失。
正说话间 , 门口脚步声渐进 , 浅夏才一抬头 , 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和晃花人眼的明黄色龙袍。
李轩璟不知何时下了朝 , 到了康仁宫竟然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浅夏望了望站在宫门口个个眉清朗目的小宫娥 , 瞅着谁也不像聋子瞎子 , 怎么这会就全做了哑巴呢。
后宫中的女子每日眼巴巴盼着的也无非就是皇帝能到自己宫中坐一坐,要是李轩璟每日都有能来康仁宫与自己结发妻子坐一坐的自觉 , 恐怕皇后娘娘也不会找自己来与她叙话了。
既然正主来了 , 浅夏也不好在厚颜无耻的当灯泡下去,才起了身 , 正要开口告退。
皇后娘娘端庄贤德的俯一俯身道:“皇上好兴致,不如就陪王妃妹妹来一局如何。”
李轩璟也不言语 , 直接替上皇后的位置,执起一枚黑子。
浅夏张了张嘴 , 一个音还没发出来,又被皇后堵了回去:“我这会身子正乏了,就不陪妹妹了,午膳可有想吃的,我叫膳房送来。”
合着皇后就这么把王妃给卖了,连午膳都不打算一起了。
皇后宫里的伙食自然不错,才几日下来,浅夏都觉得自己胖了一圈,可要是跟一个面白心黑的皇帝一起用膳 , 再珍馐的山珍海味也食难下咽啊。
靖王妃很想说一句“既然皇后娘娘身体不舒服,我也不好打搅 , 浅夏这就告辞了。”
可惜 , 那个口口声声自己身子不爽利的皇后娘娘此刻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所以靖王妃那句告辞的话 , 只得原路咽了回去。
跟皇后下棋 , 皇后尚知让上一让 , 王妃偶尔也有赢的时候。
至于这位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就甚为无趣了一点 , 皇帝面前她倒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悔棋,可背地里的小动作也不少 , 尽管如此 , 还是连连败北。
铩羽败北的靖王妃不觉气馁,要是她家王爷也像她这般没用的话 , 大概北狄的军队早就打到遥京来了。
起初王妃娘娘还挣扎一下,拼死一搏至少也要下个平局什么的 , 后来干脆断了这个念想,只要不输的太惨就好。直下到最后 , 靖王妃实在连举棋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讨饶:
“皇帝陛下棋艺精湛,臣妾佩服啊!”
对别人的赞美之词浅夏从来不吝啬,尤其是在攸关自己能不能在后宫高墙中安身立命的紧要关头。
李轩璟长眉一挑,手中尚执着一枚黑子,抬眼看她。
手起子落,安安稳稳的落在棋盘大有意犹未尽之意。
浅夏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一堆黑子外加一堆白子,怎么就那么好看了,非要绞尽脑汁的厮杀,就好像真的能在棋盘之上打出一片天下来似的 , 若真是那样,不如御驾亲征 , 去把她家王爷换回来好了。
就在她以为李轩璟不说话 , 是不想就此放过自己 , 而暗自神伤之时 , 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王妃累了 , 便把棋盘撤下吧。”
手中棋子放回罐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 浅夏终于如释重负。
这玩意到底是谁发明的,太浪费脑细胞了 , 这种游戏果然不适合她这种智商的人。
挥挥袍袖 , 王妃捏着嗓子装模作样的告退。
李轩璟用一种朝堂之上被大臣当众顶撞的天子威仪说了一句:“王妃不留下来用膳吗?”
浅夏的腿就如惯了铅一般沉重。
当然让她这般沉重的可不是李轩璟的天子威仪,而是站在门外齐刷刷的侍卫。
何时李轩璟出入随行如此的兴师动众了 , 近卫竟然都站在宫门口了,还一副随时刀剑出鞘的准备。
不想也知道 , 这些真刀真枪站在门口的近卫哪里是给皇帝陛下护卫的,装腔作势不过演给她看的罢了。
靖王妃很识时务的退了半步 , 脸上是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虚伪笑容:“皇上不说臣妾还不觉得,这会是真的饿了呢!”
她老母亲的,她这是被皇帝小子软禁了?!
李轩璟啊李轩璟,你弟弟铁血在外,为你出生入死,你倒打的一手好算盘,算计到弟弟媳妇身上来了。
真是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靖王妃的反应速度似是十分满意,李轩璟唇角微勾看着浅夏小碎步走回来。
要是以往,浅夏大可不顾脑袋的抗一抗旨给他看,可今非昔比啊,今非昔比。
为李轩昊的事 , 自己可是早早把李轩璟得罪得彻头彻尾。
估计这厮是憋着劲的要给自己穿小鞋呢,在没有坚实后盾的情况下 , 她还是先保住小命的要紧。
什么高风亮节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打定主意 , 浅夏硬着头皮坐下 , 眼睁睁看着翡翠虾仁红烧蹄髈从自己眼前飞过 , 就是没有一丁点胃口。
“你怕我?”李轩璟突然开口。
浅夏一口豆腐羹没噎死自己,“皇……皇上这是哪里的话?”
“那就是讨厌我?”李轩璟拧着眉梢 , 眸光似乎更深沉了些。
吓得靖王妃才咽进去的豆腐羹险一险没再吐出来 , 皇帝陛下什么时候这么有自知之明了。
当然这话她可是不敢说的。
立时抖如筛糠的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臣妾惶恐!”
李轩璟的脸色如何,浅夏不知道 , 从一旁宫人跟着抖如筛糠的表情来看 , 大底也不是十分好看。
于是将头更低了一低。
那顿午膳颇丰富,李轩璟却是什么都没吃的就走了。
皇上皇后都不在,靖王妃守着一大桌子饭菜问留下伺候的宫人:“这饭我到底可不可以吃啊?”
就算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 , 万一哪天李轩璟一个不高兴,一刀宰了自己又不让她家靖王爷知道 , 至少不能苦了她的肚皮。
当然要是能吃穷大昭的皇宫,说不得也是功德一件 , 流传出去也不失靖王妃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世英名。
想明白此处,浅夏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起来。
吃饱喝足,她在皇后康仁宫老老实实晒肚皮,正将睡未睡间,忽听闻宫门外吵吵嚷嚷,扰的她睡意全无。
招招手让小竹子过来,王妃半耷拉着眼皮问:“门外和人如此喧哗,眼里还有没有宫规了,不知道皇后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吗!”
小竹子憋着笑出内伤的危险 , 了然一副“门外是吵了娘娘您的午休了,别解释 , 奴婢懂的”的眼神,回答道:
“听闻是左康左丞相的公子回京述职 , 皇帝陛下夸赞其年轻有为 , 升官封爵 , 又赏了不少赏赐下去 , 还有意要赐婚呢。”
“赐婚?皇族这会好像没什么适龄待嫁的公主 , 赐婚定然是赐不到宫里来了,那宫中这么热闹做什么?”浅夏摸着光滑的下颌 , 做老态沉思状。
小竹子一副这您就不知道了吧的神情 , “听说,这位左家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丰神俊朗 , 宫女们都守在门口等着一睹尊荣呢。”
小竹子说着眼里贼兮兮的笑意,看的浅夏一脸鄙视:“比你家王爷还要一表人才?还要丰神俊朗?”
“听说,不在王爷之下!”
小竹子惯会打听消息,长了一双八面玲珑的耳朵 , 打听出来的小道消息总有那么一两分是靠谱的,本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伟大情怀 , 靖王妃慢悠悠从踏上起来,手往半空中一搭:“更衣,本妃要去看看热闹。”
小竹子一梗:王妃何时这般讲究起来,平时朝见皇后都不见刻意打扮,怎的一听有美男看,巴巴的倒是要梳妆更衣了?
浅夏一巴掌拍小丫头脑门上:“你傻呀,我这是王妃装扮,跟一群小宫女同流合污躲在廊下看美男,这老脸还要不要了,快给我换上一身宫女衣裳,偷看美男这种事可不能丢了靖王府的脸!”
小竹子嘴上不敢说 , 心里却腹诽“平日里烟花柳巷也没少去,靖王府的脸早就让您丢的差不多了” , 行动上却不敢怠慢 , 连忙拿出一套宫装来给王妃套上。
打扮完毕 , 靖王妃觉得就算自己站在一水宫女堆里边 , 也还是最赏心悦目的宫女 , 待会出去的时候 , 一定要再低调一点,再不引人注目一点 , 确保不要被那个多事的宫女认出来才好。
出了康仁宫 , 也不用打听,只管哪人多 , 往哪一挤就好,就等着传说中丰神俊朗一边人才的左公子从这宫道上经过。
耳边叽叽喳喳跟蹲了三千鸭子似的 , 个个望眼欲穿只为一睹俊荣。
靖王妃蹲在草稞里,恍惚生出一种跟三千只鸭子等在一处就为了看男人这件事 , 实在是自降身份的错觉来,这兴致也就有点缺缺了。
尤其是在午间才坏了自己胃口的皇帝陛下正前头走着的时候,就更后悔自己来凑这个热闹了,果然靖王妃不是适合凑热闹的体质啊。
前头宫娥太监一大溜,紧随在李轩璟身后那位二十出头的男子,半垂着眸子,目不斜视虎步慢性,当真是不卑不亢不骄不傲,即便是低着头伴驾再侧 , 依然掩不住丰神俊逸的天人之姿。
当真是美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