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百合这个女人是个生意经，也很小气。她听我这么说 , 看着我笑笑 , 说道：“陈先生 , 全沈阳你去问问也行，看看谁能出这么高的价钱收你的货。虽然这确实是两件事 , 但是我们可以谈的嘛。这个坟我是一定要迁走的，我可不会和死人住在一个宅子里。”
摆明了 , 这就是要谈价钱。但是她有的谈吗？
迁坟虽然不是什么困难事情，但是这个坟和普通的坟不一样，虽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 , 当初这坟的主家也是下了很多功夫的。从这前后左右的布置就看得出来 , 这也是一个大户人家。
我说：“我认为这下面埋葬的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没有出嫁是入不了祖坟的 , 只能去野外埋一个丘子，你们知道丘子是什么吗？棺材不能入地 , 而是摆在地表，然后取土埋了。形成一个孤零零的丘子，主人家越是有财力，这丘子就会越大。但是有的父亲离不开女儿，又怕女儿孤零零在野外觉得孤独，干脆，就把自己的女儿葬在家里，于是形成了这种阴阳宅，后来家道中落 , 这宅子就荒废了。几经转手，破坏了原来的环境 , 成了鬼宅。”
我看着小杜说：“少东家，我说的你认同吗？”
杜少这时候点点头说：“隔行如隔山 , 我是个龙虎山学艺归来的小道士 , 知道的是驱鬼抓鬼的一些法门，这风水堪舆之术 , 我还真的是不太懂，我只是想知道，陈先生是哪门哪派呢？”
我说：“我是陈家铺子出来的人。”
顿时这杜少就愣了下 , 随后立即表现的非常热情，他一抱拳说：“怪不得呢，陈先生 , 快快请进屋谈。”
进了屋子之后 , 杜百合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我这才明白什么叫门户。有了陈家铺子四个字的铺垫 , 我身价倍增，少奶奶亲自给我倒水了。
之后 , 这杜百合笑着说：“就算是陈半仙儿亲自出马，也没有这个价啊。陈先生，我觉得你应该讲点江湖对局吧。”
我说：“我的价就是八千，现在你们也知道，这行不好干。政府三令五申，要破除封建迷信，我们这些道士啊，风水师啊，那都是和四害并列的第五害。这要是被政府发现 , 我是会坐牢的。”
“八千块，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来。在供销社的售货员一个月工资十五块钱 , 一年一百八。科长级别的一个月三十六块八 , 你 张嘴就要八千 , 是不是太那个了？”杜百合说。
我说：“我卖的是技术，不是什么商品。我是明码标价 , 绝对不坑主家。你请我就这个价，不请我就去请别人好了。”
“我还不如坐火车去一趟山海关 , 去一趟你们陈家铺子请了陈半仙儿回来了。”杜百合说。
我点点头说道：“也好，我也省得麻烦了，说白了 , 我是来谈生意的。我们还是先谈谈大洋的事情吧。”
“这阴阳宅的问题不处理 , 我这生意不能做的，再等等吧。陈先生 , 你就住在这里，等我的事情办完了 , 我们再谈。”
我说道：“其实还有个权宜之计，那就是你买一个最大号的大鼎，就那种陶器就行，放在前院中心位置，里面放清水，里面养浮萍。冬天里面多放点盐，尽量让它不要结冰，结冰也没有太大关系，然后将后门改小 , 这样就能让宅子暂时安稳下来。等冬天过了，开春之后再动工才是大吉大利。秋天动工 , 不会太顺。”
“你就说想快点出手现大洋就行了 , 何必找这么多的理由。”杜百合说。
杜少一直在一旁不说话 , 就像是一个老好人一样。但是我知道，这杜少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说：“既然这样 , 我就在这里等，等你们动工结束之后我们再回去 , 不过明天我们要去一趟电话局给家里挂个电话，告诉家里，我们要晚回去几天。”
“电话局里我有熟人 , 我给你写个条子 , 你去找她好了。”杜百合说着就进了里屋，写个条子给了我 , 让我找一个叫李姝的同志。
我回来之后和姬小翔说了整件事，姬小翔说：“那就住在这里好了 , 就当是在串亲戚了。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住下去也挺好的，一辈子不回去幸福村我也不想。只不过，我看大家都穿得干干净净，我这一身衣服自从天气转凉就没换过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给我弄一套衣服回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点点头说道：“好，但是现在我们手里只有大洋 , 没有多少人民币，没有钱去做衣服啊。”
“你先去别处换一些钱回来。”
“我想办法吧 , 再出去找当铺换钱 , 这是有风险的。这样 , 明天一早我们出去，先去国营浴池洗个澡 , 然后就去扯布做衣服。”
“钱呢？我们没钱啊。”
“先去借一些吧。”
“和人借钱多卑微啊，要不我们先当一块大洋 , 就按三十块钱一块，这样的话，我们就能解燃眉之急了。”
“这样也好 , 我这就去找前面的伙计。”
当铺早就关了板儿 , 这时候的铺子都是带门板和窗户板的，到了时间 , 就会把一块块的板子按照编号插进去，锁好 , 主要是为了防盗，也防止有人砸窗户。所以不营业了也叫关板儿。
店铺虽然关板儿了，但是伙计还在。这后院闹鬼，他也睡不着，干脆自己弄了一包花生米，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点着一个几瓦的小灯泡在自斟自饮呢。
我在外面一敲门，他在里面说了句：“谁？”
“我，陈先生。”
“这么晚了，陈先生有什么事吗？”
“有点急事，打开门说。”
伙计打开门之后 , 我进去坐在了炕沿上，说：“这次真的是人穷志短 , 我们出来已经十来天了 , 身上的钱都花没了 , 又不好意思和谁张嘴借钱，所以打算先当一块现大洋 , 就按三十元一块就行。你看行吗？这钱我急等着用，今晚就给我。”
“这肯定没问题 , 不过这件事我不好做主，毕竟您是少东家的客人。我要先去汇报一下，让东家定夺。”
我说：“你要是这样 , 这生意就没办法谈了。我明天去别家好了。我就是不想让你们东家知道 , 这会很尴尬的。我只是来做生意的，我需要尊严。”
“想不到陈先生还是个爱面子的人 , 这样的话，我这就去拿钱 , 你等一下。就在这里等我就行。”
我点点头。
伙计去拿钱了，把钱拿回来之后递给我，这是三张工农像十元大钞。我则把一块银元交到了伙计的手里。
这三张钱拿在手里的时候，可是比在现实中拿到三万块钱还开心呢，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我看着这三张大钞直咽唾沫。
回到了我和姬小翔的屋子里之后，我把钱给她，她拿着钱也是一直吞口水，说道：“三十块，我们有三十块了，国营浴池洗澡得五毛钱吧？”
我点点头说道：“是的 , 五毛钱，我们两个一共一块钱 , 剩下二十九块钱都给你做衣服。”
她用力点点头 , 看着我笑了。
我这时候看着她说道：“到了1966年1月10号 , 会发行第三套人民币，那时候十元钱不再是工农像 , 而是成了全国人民大团结。”
接着，我拿铅笔给她画了一个大团结的样子 , 说道：“看到了吗？再过两年就会是这样的，事实上，大团结发布的那年 , 是真的不太团结啊 , 一场浩劫就开始了。”
姬小翔拿着我给她画的大团结，看了又看 , 说道：“陈洛，你真的是从未来过来的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了，我无奈地笑笑说：“我也不想来 , 但是又不得不来。我们那个世界出问题了。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会死很多人。但是很无奈的是，我也陷了进来，就到了这个地方。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姬小翔将我画的大团结用剪子给剪了下来，保存好之后，她说道：“两年后我再看，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有了大团结，我就信你。”
我点点头说：“两年后，你和你哥的日子会非常难熬 , 到时候你一定要明哲保身。大家都会批斗你们，清算你们 , 要你们交代很多问题 , 不让你们睡觉 , 折磨你们，会有很多人会死去的。你一定要坚强啊姬小翔。”
“你会保护我吗？”
我死死地看了她好一阵 , 说道：“我会保护你。”
“那我就不怕了。”
“你会被剃阴阳头，左边给你剃成秃子 , 右边给你留着头发，还不许你改变，每天就这样让你出门 , 下地干活 , 晚上让你坐在热炕上学习毛主席著作，炕烧得非常热 , 烫坏你的屁股，还会在你脖子上挂上牌子游街 , 让你站在板凳上不许下来。总之，真的会把人弄崩溃的。”我说，“这你也不怕？”
“怕什么，有你呢。”她小声说。
我这时候看着她一笑，她也就笑了。但是我心里清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就算是我事先知道，也无法避免。
第二天我们去了国营浴池，洗的干干净净，搓掉了陈年死皮 , 一撮一个泥棍子。洗完了之后，浑身轻松 , 我们又去供销社买布。结果到了供销社 , 我看上了一块布料让售货员拿过来看看的时候，售货员大姐白了我一眼说：“有布票吗？”
我这才想起来 , 这个社会物资紧缺，买粮食有粮票 , 买糖有糖票，买布自然要有布票。她这么一说 , 姬小翔脸色顿时就变了，差点就哭了。
我们从供销社出来，我安慰她说：“别着急 , 有钱什么都买的来 , 我们先回去，今天这布我一定给你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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