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哭又喊,手臂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滴滴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进他的脖子里,滚烫滚烫的,烫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却将她拥的更紧,“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他也不祈求能够得到她的原谅 , 只希望自己能够为她做一些事 , 只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而她,也只是听到了那个女法师的话,一时之间怒从心来 , 悲从心来。
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控的 , 真的不想。
好久好久之后,她终于平静了不少,望着面前满目苍茫的暮色 , 她凄然开口:“你愿意做任何事是吗?好!反正天已经黑了,我们就顺着两年前云开他们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你敢吗?”
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为她那些惨死的家人们讨回一个公道。
他没说话,放开了她,望着她脸上清冷决绝的神色,他点了点头。
走一走云开走过的路,再经历一次夏母的死亡,他没有什么好恐惧的,唯一的就是对她感到不忍。
只不过 , 上一次云开他们走过这里是冬天,最冷的季节,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而如今,却是夏天,截然不同的季节。
她薄弱的身子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黑茫茫的夜色,他偶尔会看她一眼 , 却没有说什么。这样的夜晚 , 这样的山路,更何况她还在车上,他必须小心翼翼的开车。
沉闷的气息在车里持续蔓延。
只不知 , 当时云开他们是从哪个位置跌下山去的 , 为什么她的妈妈死了,小王死了,云开却失踪了?云开到底去了哪里?当时的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肯定,那个电话一定有问题。冷静下来再想想 , 沈时墨说的也不无道理。
“沈时墨,你开车多少年了?”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不下于十五年吧!”他也记不清了。
她又不说话了。
他此时是那么小心翼翼的让车子前行着,很沉稳。她不禁要想,小王也是一个专业的司机,尤其当时还是下过雪的天气,他不应该会去拿大家的生命去开玩笑的。还有妈妈和云开,他们也都是那么谨慎的人,就算当时是为了夏末的事着急,妈妈不可能不为云开着想 , 云开也不应该不为妈妈着想的,他们一定会考虑到安全第一。
车子跌下山坡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她觉得这之中处处透着古怪,便摇下了车窗玻璃,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他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停稳了车子,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云开当初,是怎么逃生的?”
她的驾驶经验不足,更何况此时脑袋里乱极了 , 根本无从分析。
他也回过头去 , 看一看身后的路,再看看两旁的环境,说:“你看这两边的山路 , 如果当时是车子不慎跌下山去 , 那么他们三个人应该是在一起的。”
“逃生的希望有几成?”
“没有逃生的希望。除非是另一种情况下,刹车失灵,紧急跳车 , 还能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我不知道他们的车子是从哪里摔下去的。”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有短暂的一阵沉默。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望着前方的路,神色冷峻。真的很不想告诉她案发的地点,不想让她再痛苦一次,可是,她已经活在痛苦之中了,这件事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开口了 , “如果我想的没错,车子应该就在前面的不远处翻下山的。”
“你怎么知道?”
“两年前,我来过案发现场。”
她不知道他去案发现场做什么,只问:“死了两条人命,警方却没有追查下去,是不是因为叶家用钱压下了这件事?”
“应该是!”叶家的事,他从来没有关心过。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冰冷的讽刺的笑了一声。
他们夏家到底犯了什么错,要用几条人命来偿还?
他顿时哑口无言。
“沈时墨,你怕死吗?”她突然又问。
怕死吗?
真是一个好问题!
死 , 也许,谁都会怕!
他沉吟了片刻 , 转过头凝望着她,悲伤的神色在他眼底流转,伴随着一抹笑容 , 缓缓开口:“如果注定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也没什么可怕!”
“是吗?”她冷冷的笑 , 显然不信他的话。
他也没有为自己多做解释。
如今对于他们来说,只怕也只有死亡才允许他们相厮相守。
而如果换做以前,她大概会开心死 , 会幸福死。然而今时今日,这样的话对她而言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沈时墨静静的凝望她,在她身上,似乎真的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
他忽然又笑了,她竟然选择了让他陪她一起死,他真应该感谢上苍了!
又或者,今晚注定会是一个让人疯狂的夜!
他最终还是点点头,发动车子,踩下油门。
车子突然之间像箭一样冲下山去。
她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完全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做,顿时吓了好大一大跳。车速不再像之前一样平稳了 , 尤其是在这阴森森的山坡上,车子蹦来跳去的,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早已忘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大声的喊了起来:“停车!沈时墨!你快停车!停车!”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她和他会就这样翻下山去,就这样死掉。然而,就在她喊了好多声停车之后 , 世界一下子又平静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 , 左手还放在胸前紧揪着自己的衣服,脸上有一种惊魂未定的神色。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在回到这里之前,一个又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里 , 她对自己发誓 , 她要沈时墨和叶初晴为她的家人陪葬,她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又心软了。
她对得起爸爸妈妈还有外公的在天之灵吗?最无辜的是她的夏末 , 最可怜的是她的心痛,最惨的是她的夏末。
其实,最该死的人是她自己,可是她活得好好的,她的家人,都没了。
她不能再原谅自己,无法再跟他在一起相处下去,突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他也跟着下了车。这基本上已经在山脚下了,他知道 , 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她身边去了。看到她跑下山,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隔着远远的距离望着她,拿出手机来拨了叶之煦的电话。
他想,她此刻最需要的不是他,而是叶之煦。
让叶之煦来接她吧!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 , 不 , 自从她走后,他每一日每一夜都活在悔恨之中。只是不曾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拿把刀杀了自己。
挂了电话 , 朝她走过去 , 却看到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她背对着他,没有注意到他正朝她走来,颤抖的手指拨下一个号码。
“阿煦 , 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在归云山山下……”她努力压抑自己的语气,然而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哽咽。
沈时墨听到了,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非常清楚,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真希望这两年来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那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走近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真的是天底下最混蛋最混蛋,最可恶最可恶的男人了。看着她靠着树干滑下去 , 跌坐在那里,那么痛苦,那么无助,他却无能为力。
十分钟后,叶之煦的车到了,他和安琪一左一右从车上来,他先一步跑向她 , 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 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云起,怎么了?”
她看着面前这张有三分神似叶初晴的脸,可是她从来都无法恨他。
安琪也走了过来 , 什么也没有问 , 从地上扶起她,用衣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好了不哭了 , 我们不哭了,我们回家,好么?”
她点点头。
直到车子离开,她都没有回头看沈时墨一眼。
也许是这两年的孤单漂泊,让她习惯了有叶之煦和安琪的陪伴。
他们没有送她回夏家,也没有通知桑梓,而是来到了安琪的住处。
其实也不能说是安琪的住处,是他们回到国内以来,安琪和云起共同租下的一套房子。因为不想再连累了阿梓和桑榆,也因为 , 只有叶之煦和安琪知道她夜里会做噩梦,她不想让阿梓在辛苦之余再为她多担心什么。
或许,她是自私的吧!知道叶初晴不会对付她的哥哥,不会对付安琪。
回到了家里,安琪把她安置在沙发上让她坐下,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关切的问:“你吃过晚餐了吗?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
她惨淡的摇摇头,也不知道她这意思是没吃饭还是不饿。
至于她今天下午去了哪里 , 他们都没有问 , 而且之前在电话里,沈时墨已经简单的跟他讲过了。
云起这样的痛苦生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安琪无声的叹口气 , 又看了叶之煦一眼 , “我还是弄点吃的去吧,下午没吃多少东西,我都有点饿了 , 不管怎样,我们大家都吃点东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