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怎么样?”古光宝浑身抖如筛糠,声音也颤抖着。
“你方才在我脖子上划了两刀 , 我自然也要在你身上划上两刀 , 一刀略深一刀略浅,还有我手上方才被滚烫的灯油烫伤 , 现在又红又肿起了水泡,你自然也要受一遍,还有我家驴子身上那一刀扎得可是很深呢!”
古云清挑着隽秀的眉毛,声音干净冷冽,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却叫古光宝全身发寒,愈发害怕。
“那一刀 , 我得照着你这……”古云清拿着刀子指了指古光宝的腹部道:“狠狠扎上一刀,就像你扎在我们家驴子身上一样毫不迟疑,干脆利索!”
古光宝这回觉得自己是真的完了 , 看着古云清手里的刀子,身子往后又退了退,一直倚到墙角,屁股下面被石块硌了下,他也不敢动,只是哭的更加伤心了。
萍儿走了过来朝他身上啐了一口:“哭什么哭?没出息!我大哥被你用刀抵着都没有哭,你还好意思哭?”
刘芸娘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清儿,你看咱家驴子是不是不行了?”
萍儿一听赶紧跑了过去,古云清也回身担心的望向驴子。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古光宝,手里一把攥紧屁股下的大石块 , 见古云清回头看驴子,抓住石块就往她头上砸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 一手将古云清揽开 , 另一只手拍向石块,只听‘嘭’的一声 , 比青砖还大的石块被一掌打碎化为粉末落在了院子里。
古光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古云清在人影怀中惊喜出声:“风濯?你回来了!”见到风濯回来,她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
风濯脸上依旧是那副眉目稀疏平常的样子,对古云清点了点头,望向古光宝的凤眸里面漆黑一片 , 杀气凌然。
古云清也回过神来,一脸怒气的瞪向古光宝 , 那么大的一块石头要真是砸在她的脑袋上,她估计就一命呜呼了!
“你看着他,我去瞧瞧咱们家的驴子。”古云清对风濯道。
风濯点头,一双黑眸定在了古光宝的身上。
古光宝只觉得这人的眼光像闪着寒光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在他身上,明明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他面前,却好像黑暗的潮水扑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古云清走到驴子跟前,刘芸娘和萍儿都让开了些 , 她蹲下身子,见驴子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睛 , 那双又大又清澈的眼睛 , 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死灰色。
地上一片黑红,被驴子身上流下的血水浸湿了 , 驴子身上黑色的毛发因为血水都粘在了一起,连尾巴上的那一簇白毛也被染红了。
古云清一双清亮的眸子像是沾了雾气,氤氲朦胧,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她猛地站了起来 , 丢下一句,“我去请张大夫!”快步跑了出去。
刘芸娘和萍儿抬起头的时候 , 古云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前,眨眼之间,风濯就跟了出去。
古光宝仍旧跌坐在地上,不是他不想趁机逃跑,而是方才那个少年在他身上用手指戳了下,他就浑身动弹不了了。
古云清跑的急,手里也没有端油灯,这会夜黑的正浓,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村中小道上跑着 ,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驴子!
风濯几步跟了上去,透过夜色他能清楚的看见古云清面上的表情 , 苍白的小脸近乎悲悯 , 一双黑眸沾着薄雾,森冷幽深。
他伸手抓起古云清的肩膀 , 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脚尖点地,一个轻跃,如风一般从空中飘过,转瞬已经落在了张大夫的家门前。
古云清感激的看了一眼风濯 , 紧接着就上前开始敲张大夫家的院门。
急促的拍门声在黑夜中传出老远,引得村子里面狗吠声一片 , 不多时院中亮起了烛光,院中传来脚步声。
门开的时候,古云清忙道:“张大夫,我们家驴子伤了,您能不能去看看?”
张大夫身上已经背好了药箱,许是知道半夜敲门都是要出急诊的,这会也不无意外,朝古云清点了点头,关上院门:“走吧!”
三人朝古云清家走去,一路上古云清心中担忧,步子走的极快 , 张大夫也快步跟着。
进了家门,三人就朝驴子跟前走去。
古云清一心都在驴子身上也无暇顾及还躺在墙角的古光宝。
张大夫已经上前给驴子看伤口 , 古代虽然没有专门的兽医 , 但是土郎中们多少都会一些治疗畜生的办法。
此时驴子躺在地上,身上还有微弱的起伏 , 一双澄澈的驴眼已经有些涣散了。
张大夫在驴子伤口上检查一番,又掰开驴子的眼睛,用手摸了摸驴子身上起伏的地方。
许久才回过身,对一家人道:“我看这地上的血迹都已经有些发干,驴子失血应不是一时半会 , 现在体温也有些冷,眼睛里面的光也都涣散了。”他叹了口气又道:“怕是救不回来了 , 这一刀扎得太深了,应是肚子里的肝脏被扎坏了!”
古云清听完之后,蹲下身子,坐在了驴子身边的地上,双眸水雾氤氲,颤抖着摸上驴子。
刘芸娘低声对张大夫道:“这大半夜的辛苦您了,麻烦您再帮清儿看看她脖子里的伤口。”
张大夫看向坐在地上一脸神伤的古云清,见她脖子里面有一道血痕,忙对她道:“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免留下疤痕。”
古云清转过身,苦笑了一声 , 摸了摸脖子上血迹已经干了的伤口,任由张大夫给她上药 , 她猜想张大夫应是知道她是女子的。
张大夫给她清理了伤口 , 又上了伤药,包上白色的麻布 , 见她手上被烫伤,又帮她手上抹了一层药膏,叮嘱她这几日伤口不要沾水。
见古云清神情有异,刘芸娘在一旁将张大夫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间,又从袖中掏出诊金递给了张大夫。
张大夫见古云清坐在驴子面前双目无神 , 一脸悲色,可见对那头驴子极为看重 , 便摆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这诊金就不收了。”
刘芸娘将诊金硬塞进张大夫手中,将他送出了门,“这大半夜的害您跑了一趟,这钱您就收了吧!”
张大夫见刘芸娘执意,便也只好收了诊金,对刘芸娘躬了躬身,随后踏着夜色离开了。
刘芸娘关上院门,见古云清仍旧一脸悲伤的坐在驴子身边,一双手不停的抚摸着驴子身上的鬓毛 , 只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 想要拉起古云清。
古云清却不动 , 仍旧死死的坐在地上,摸着驴子 , 轻声道:“娘,我想陪它最后一程。”像是怕惊扰了驴子一般。
刘芸娘恻然鼻酸,眸中含泪叹道:“好!”
萍儿也一脸安静的坐在了古云清身边,她也很喜欢家里的这头驴子,这会见大哥很伤心,也不敢上前劝 , 她想如果是她养的那只小兔子死掉了,她肯定也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哭的。
驴子的眼睛里面的光芒已经慢慢溃散了 , 瞳孔渐渐放大,身上正不断变冷,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古云清心里好自责,若是她不跟古光宝纠缠,早一点去请张大夫是不是就能将驴子救回来了?如果她不说话刺激到古光宝,而是一开始就去请张大夫,驴子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躺在地上?
她在脑海中设想了各种可能,愈发自责,如果方才自己不是那样做,是不是就不会害了这驴子?
眼眶的泪水终于止不住顺着眼角滴了下来,落在了驴子的脸上 , 古云清咬了咬唇,泪水越来越多 ,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驴子 ,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哭的十分伤心。
萍儿在一旁清楚的看见了她的泪珠 , 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她,最后捂着嘴巴小声哭了起来。
风濯凤眸微微一动,顺着滴落的泪珠看向古云清的脸,他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不过是一头驴子也值得他这样哭?他转过脸 , 看向苍茫的夜色,连一个养了几天的畜生死了 , 都要哭的这般伤心,那若是人死了呢?
他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怆然,有猩热涌上喉头,他死死的咬着牙,生怕稍微一松口,血水就会从喉间喷涌而出!
一个畜生都值得这样对待,如果是至亲之人倒在面前,那又该怎样呢?哭吗?就算泪水流干了,有用吗?胸膛中翻涌滚动的恨意像是随时要将他吞噬,体内压抑的恨意在狠狠搅动 , 紧紧抿着的薄唇苍白一片。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身子忽然消失在了院子里。
刘芸娘转过头一看 , 见院中少了风濯 , 方才一片混乱,她还没有顾得上与风濯说话 , 这会见院中没了他的人影,心中微微惊讶,难不成是去睡觉了?见古光宝还躺在墙角,她微微蹙眉,瞪了他一眼。
直到地上驴子的身体凉透 , 古云清脸上的泪痕都已经干了,她才伸出手 , 将驴子半睁着的眼睛给闭上,站起身,对一直陪她坐在地上的萍儿道:“去睡觉吧!”
刘芸娘叹了口气,过去将古云清扶了起来,“你也去睡会吧,这天都快亮了。”
古云清站起身,一转头,清亮的眸子泛着寒光,直直的瞪向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古光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