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温晚在医院住了两天,便有些待不住了。
她隐隐觉得这状态不对劲。
她这是在养胎吗?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被软禁了?
没有朋友来探望 , 她也不可以出病房。
手机也被没收了,说是怕她静不下心来。
她问一直陪在身边的简悦宁,“你觉得我情况真有这么严重吗?”
简悦宁瞪她一眼 , “你别动什么歪脑筋 , 好好听医生的话 , 再作的话神仙也保不住你的胎。”
“可我觉得我挺结实的啊。”
“你这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自己想想,自从怀孕之后,你进进出出医院多少次了 , 怎么就不长点记性!我就纳闷了 ,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啊,你这成天不顾自己身体蹿来蹿去的到底图什么?”
顾温晚被简悦宁好一顿骂,骂得没了脾气,弱弱的说:“好啦好啦 , 我乖乖躺着还不行吗。”
简悦宁背过身 , 暗暗松了口气。
媒体虽然没有对纪美筠的死大肆报道 , 但是陆司爵每天进出几趟警局,外面的舆论早已沸沸扬扬,都在猜测这次他又是犯了什么案子。
以顾温晚的脾气,如果让她知道这一切,难免会跟着操心,而她这一胎怀得十分不稳,医生已经说过,经不得一点点刺激。
顾温晚无聊的看了会电视,又问:“这几天怎么白澍没过来?”
“她高烧感冒,不敢过来 , 怕传染你。”
“要不要紧啊?”
“我问过她,她说没什么事 , 再过两天好彻底了就可以过来了。”
而此刻的白澍,正在总统府坐立不安。
她想出去找一家去纹身的美容院 , 把胎记去除 , 可又害怕美容院的人口风不紧 , 会留下把柄。
可是让她去求聂之川,她又觉得开不了口。
从前他做了那样大的一个局,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名声,想让她承认自己就是盛芷荷 , 她偏偏就是不认 , 而且趾高气昂的说再也不需要他的协助。
转眼之间,便被他狼狈的从酒店救出来。
好不容易缓了两天,心情才平复过来。白日不再无止休的冷汗发抖 , 晚上也不再一闭眼就是纪美筠躺在冰冷的水泥地睁大双眼惨死的模样。
聂之川这两天都不在 , 似乎是出国访问去了。
她思来想去 , 便打算自己解决掉这个胎记。
她想回自己家,总统府的管家却不让她走。
“总统先生吩咐过,必须确保您的安全,没有他的允许,您哪儿都不许去。”
管家脸上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语气却是没得商量的坚决。
白澍只好转身回房,忽然又问管家:“您能帮我准备一些东西吗?”
“您需要什么?”
“消毒水,纱布,绷带。”
管家讶异的问:“您要这些做什么?”
“我的脚早上踢到浴缸,破了些皮。”
“那我找医生过来给您看一看。”
“不用不用。”白澍连忙摇手 , “我在这里的事,总统先生应该也跟你说过 , 不宜对外张扬,所以我自己处理这个伤口就行。”
管家应了声“是” , 待她走远 , 便马上给聂之川打了电话。
聂之川沉默片刻 , 方道:“她要什么就给她吧。”
“好的。”
聂之川挂了电话,心却乱了起来。
她受了伤?她什么时候受的伤?如果真的只是踢到一下浴缸,应该不需要用到那些东西,有个创可贴便足够。
那么,是她跟纪美筠在天台推搡的时候受伤了吗?
不行 , 他要尽快回国 , 就算她固执,不要他的帮助,他也要离她越近越好 , 只要她一呼救 , 就可以飞快的跑到她的身边。
白澍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 却无法狠下心去下手。
那个胎记的位置,长得十分玄妙,就在胸口上方一点点,如果她现在扎下去,这里就会变成一块丑陋的疤。
虽然她为了复仇,特意在整容的时候选了最平凡无奇的这张脸,可不代表她能容忍丑陋。
而且这块胎记,已经是她和盛芷荷唯一相连的地方。
如果被抹去,她便真的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原本她对于盛芷荷这个身份已经毫无留恋 , 可是当她用白澍这个身份误杀了纪美筠之后,她忽然不想做白澍了 , 她想回到盛芷荷的身上,做一个任人拿捏蠢到极点的白痴。
做白痴总比做个杀人犯要好。
她在房间里痛哭出声。
像是又经历了一遍哥哥的死讯。
……
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很久很久之后 , 她听见有人在敲门 , 她想应门 , 可是大脑意识还没有苏醒。
她刚睁开眼,门已经被人撞开,那人飞奔着到她眼前,看到她手腕边横着的刀 , 眼睛便红了起来。
“你想要干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踢走那把刀 , 面目狰狞的咆哮着,“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要怎么办,我是为了谁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白澍有些恍惚。
她一时不能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聂之川。
聂之川从来在她面前都没有这样失控过 , 他永远像是矮她一等一样的仰望着她 , 温和的笑 , 眉目间都写着世上最大的欢喜。
“你……你在哭?”白澍真的吓着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连忙解释,“我不是想要自杀,你误会了……”
聂之川不管不顾的抱过来,将她整个人都卷进怀里。
他想好了,这次,就算她挣扎,想要推开他,他也绝对不要放开。
白澍怕刺激反常的他 , 便乖乖的一动不动。
聂之川在她耳畔轻轻的问:“这些年你还好吗?芷荷。”
白澍眼泪滚滚而落。
她不想再骗他。
他为她倾尽所有,为她改变了整个人生,为她脆弱得像个孩子……
“还好。还好。”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 “你别这样,我真的过的还不错。”
聂之川的怀抱收的更紧。
她终于承认她是盛芷荷了 , 她终于向他打开那道心防了。
……
时间过去了很久 , 两个痛哭流涕的人都平静下来 , 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看夕阳缓缓落下。
聂之川一直在等她向他倾诉这些年的过往,可白澍什么都没有说。
他猜想她并不想提,也对 , 怎么可能真的过的好 , 如果真的过的好,就不会是现在面目全非的模样。
于是他跟自己说,只要白澍不提 , 他就不问。
过去不重要 , 重要的是 , 他现在离她又近了一步。
但是那把刀,他还是要问的。
“你拿刀做什么?”
“我有一个胎记,陆家的人都知道,纪美筠正是因为这个胎记认出我来,所以我想剜掉,免得以后授人以柄。”
“你还想报仇吗?”
白澍慢慢的叹了口气。
她的人生早就已经为复仇而活,如果现在让她停下来,她所有的信念都会轰然倒塌,成为一具萎靡的空壳。
她欠纪美筠的 , 她迟早会还,但是陆司爵欠她的 , 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纪美筠虽说盛家今日的悲剧和她有关,但归根结底 , 造成一切走向不可挽回境地的还是陆司爵。
所以 , 她必须要让陆司爵活得生不如死 , 经历她经历过的人间炼狱。
聂之川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便说:“如果你想报仇,我帮你。纪美筠的死,警方现在怀疑的第一嫌疑人是陆司爵 , 我可以利用一些非常手段 , 让他坐实罪名,一旦他被定罪,整个陆家、包括顾温晚 , 都会离他而去 , 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 这也是你要的高级的报复手法吧。”
聂之川想要这么做,还有一个私心,那就是让白澍彻底从纪美筠坠楼案里摘出来。
白澍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那么d明天开始我会回到顾温晚身边,我们里应外合。”
“好。”聂之川又说,“你的那个胎记我待会会派人过来给你处理。”
当晚,白澍的那个胎记,便被一个纹身师精雕细琢了一晚上 , 成为了一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蝴蝶,完全看不出从前心形胎记的模样。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 默默的握上了拳头。
盛芷荷,只要你赢了这一次 , 你就可以破茧成蝶 , 重新归来。
……
纪慎行醒了之后 , 状况便一天比一天好。
邵恩嘉每日会随主治医生过来看他一次,停留时间不长,只要看到他情况稳定就很满足。
至于更深层次的交流,他们之间始终隔了一点隔阂。
陆心晴每天除了忙纪美筠的葬礼 , 就会在医院陪着纪慎行。
纪慎行问陆心晴:“你没告诉你妈我车祸的消息吗?”这么多天了 , 他一个纪美筠的电话都没接到,他下午实在好奇,就给纪美筠打了过去 , 那边却是无人接听。
“没告诉啊。”陆心晴赶紧打哈哈 , “她都快生了 , 我哪敢跟她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
“真的?”纪慎行狐疑的看着陆心晴,“那我打她电话怎么也没人接?”
陆心晴的眼泪下一秒就要涌出来,她连忙忍住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说:“舅舅,今天主治医生让我去一趟我忘了去,我现在就过去一趟。”
她从病房里跑出来,背抵着门就开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