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晓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地跳动着 , 喉咙努力抖动想发出声音 , 她艰难地转过脸 , 看见了那个她想了上百个日日夜夜的人。“白夜……”用剩余的力气抓住眼前的男人 , 也许情绪波动太强烈 , 喉间一甜 , 她一头栽了下去,满口的血全喷在他衣服上,“我要死了……”
刚说完 , 早已身心俱疲的蓝晓禁不住悲喜的乍落起伏,昏迷了过去。
“你不会死的,”白夜抬手顺了顺她的发丝 , 用衣袖擦去了她嘴边的血迹,将她抱起来,“你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开始围在一起的干尸不知因何缘故退得远远的,白夜从楼梯向下走:“天上人间,早已无你们的立锥之地,修罗道上,你们也已失去了资格。上天无门 , 入地无路,三千世界 , 不容污秽 , 所以 , ”他一一扫过那些干尸 , 冷冷地道 , “消失吧。”
干尸似是极畏惧地发出哀哭声 , 它们的身体在顷刻间化为飞灰,然后徐徐降下 , 成为地上千万灰尘的一部分。
地藏云,有时候,毁灭也是一种慈悲。
女孩子依旧趴在地上 , 脸朝着蓝晓,嘴里机械地是、张张合合。
白夜走到她身边,一抬脚将她踢到了墙角跟。女孩子的头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稻草。原先流淌在脸上的血只是红色的朱砂颜料。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主人……不会……”
白夜拉开门,阳光照进来,女孩子的头像皮球一样迅速委顿,最后成了一堆插着头发的稻草。
白夜回来了。
回来的那么出人意料。
蓝晓窝在沙发里,听着厨房里均匀的切菜声,心里没来由地就感到平静安然。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 , 从白夜离开那一刻起,几个月来她生活得战战兢兢 , 每日里如履薄冰。而他不需要做什么 , 只是在那里 , 就能让她由身到心都放松下来。
她的身体依然没有力气 , 毯子软软地裹在身上 , 抬头就能看见卧室里的情形。渺渺卧在枕头上 , 没有一丝醒的迹象。其实她昏迷过后跟白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白夜 , 渺渺睡了好几天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也许潜意识里渺渺一直是他们之间最微妙的那根联系。
而白夜只是看了一眼,边将她往沙发上抱边说:“不用管它 , 它会醒的。”
蓝晓只好沉默。
电视上播着新闻,城市频道的女主持风华正茂,镜头前的她神采奕奕,仿佛永不会老。但那是一种奢侈,真的是奢侈,不可忘,也不可及。在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长生不老,完全成了彼岸天涯 , 远在云端,美丽的噩梦。
女主持正在播读着一则新闻 , 说是城北郊区发现无名女尸一具 , 脸部遭受严重毁坏 , 警方无法辨认其身份 , 希望最近有人员失踪的单位家庭多加注意。
又死人了。蓝晓无端地起了一种厌恶。手里捏着遥控器 , 想要换台却忍住了。
新闻继续播 , 画面上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忙碌着,旁白解释此女尸约二十五、六岁年纪 , 身体完好,初步定为单身女性,周围无打斗痕迹 , 除脸部外身上无其他明显伤痕。
……
“啪!”电视机关了。
蓝晓抬起头,白夜站在电视机旁,手里抓着一只锅铲:“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也可以看电视。”
“吃饭的时候看电视不利于消化。”
白夜端着一碟菜摆到桌子上,又把手里的筷子一根根挑出来,用绢子细细擦了片刻才两支凑成一双放到边上。蓝晓一直盯着他看,她忽然发现白夜的头发长了很多,原来只是过肩,现在竟然已经及腰了,比以前长了一倍不止。满满地铺在他背上 , 远远望去像极了黑色的绸缎。短短几个月,真是很不可思议了。完全不是头发应有的正常生长速度。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就想起了图书馆里、梦里两次看见的那个背影。
真的像 , 除了头发的颜色。当时她还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 现在再看到白夜 , 她却是更加坚定了想法。
白夜转脸看她微笑:“莫非看我就不用吃饭了?”
蓝晓低了头 , 慢腾腾从沙发上下来。火腿炒黄瓜 , 清炖鸡蛋 , 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擒起筷子,又放下,偏头望瞭望渺渺:“想不到渺渺还是那么厉害的上古神兽呢……”
白夜夹了一片火腿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 微笑着:“吃菜。”
蓝晓看了他一眼,把火腿放进嘴里细细地嚼。肉质香滑入味,火候正好。真是没料到白夜厨艺这么好 , 早知道以前他住在这儿的时候就该让他负责做饭,害她还得每天提早下班往家赶。
蓝晓有点后悔。她被勾起了食欲,本就饥肠辘辘,于是埋下头一口气喝了半碗粥。粥的口感更佳,佳到她这个一心只想要填饱肚子的人都忽略不了其中的滋味。她很希望白夜说点什么,可他一心一意地吃饭,脸旁的碎发在两侧规律地浮动着。他的手腕上戴了一窜珠子,咖啡色泽,颗颗圆润饱满 , 服帖地绕在他手腕上,好似一圈锁链。她被这个想法惊了一跳 , 居然会觉得珠链像锁链 , 真是疯了。
“西藏天珠 , ”许是感觉到蓝晓的注视 , 白夜扬了扬手 , 轻笑道 , “藏密七宝之一。”
“这珠子用来做什么?”
“辟邪。”
辟邪?蓝晓怔了一下,白夜需要带这种东西吗?
低下头默默吃了几口饭,心头有一种倾诉的欲望 , 想把积压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这种想法甚至超越了对食物的渴求。于是她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嗯。”
“很古怪,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白夜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吃吧,要凉了。”
蓝晓只得低下头又吃了一口,但心里藏着事 , 再可口的饭菜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
“我看见一个人,他……”
“快一点哦,”白夜笑着,“你看,我已经吃完了。”
蓝晓终于放下筷子,奇怪地瞅着他:“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记得过去,他是很认真的。
“在听,”白夜看着他,依旧笑着,“只是你要吃饭。”
蓝晓吸了一口气 , 她真的很开心白夜回来,真的。她低下头 , 半晌 , 将粥碗向前一推:“茶。”
“什么?”
“我要茶 , 这粥太厚了 , 放点茶冲冲。”
“哦?还要什么?”
“油盐酱醋 , 一样也不能少。”
“这又是为什么?”
“菜的口味太淡 , 不好吃。”
“……不能将就吗?”
“不能。”
白夜眨了眨眼:“你要说什么,说吧。”
“我现在不想说了 , 我要吃饭。”
“蓝晓!”
蓝晓瞪向他。
……“我去帮你拿。”
这顿饭吃得无比艰难,结果就是蓝晓把所有饭菜都消灭了,但是她要求的茶和调料却一点也没派上用场。饭后白夜很迅速地收拾了东西 , 蓝晓没再跟他提起那些话,一连被打断三次,实在没办法不生气。虽然她是那么的开心,但这是两码子事,她认为二者没什么冲突。而白夜,也没有问。
他拿了拖把开始拖地。蓝晓没理他,人在吃饱之后很容易犯困,尤其是温度适宜的时候。她打个呵欠,昏昏欲睡。有免费劳力何乐而不为。只是她老是很不争气地追随着白夜晃来晃去的身影 , 看他把地面弄得一尘不染。即使只是看背影,看见他黑如泼墨的长发 , 也不会错认他的性别。而只会认为他是个男子 , 美丽的男子。这实在是很奇妙的感觉 , 说不出道不明。
白夜突然转过身 , 蓝晓来不及转移视线 , 干脆将尴尬掩饰住 , 光明正大盯着他。他的笑意由清浅逐渐变得深浓:“好看吗?”
蓝晓脸红了一红,假假地咳了一声:“不赖。”
白夜转过身去笑 , 没有发出声音,但她还是看见他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心里懊恼的不行。赌气不看他。
白夜抬起头 , 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什么,他走到窗台边,伸手拿起那只瓶子。他翻来覆去端详了一会儿,问她:“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
“谁?”
“李先生。”
“李先生?”
“盛世集团总裁李哲谦先生。”
在那一刹那,蓝晓肯定白夜眼里闪过了什么东西。但他只是“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片刻:“打开过?”
“嗯,”不知为什么,蓝晓又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没喝。”
白夜淡淡笑了笑,将瓶子放回去,没再问什么。她心里却突然划过一丝不安 , 不过看白夜真的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便忍住没询问。
当晚蓝晓又做了那个村庄的梦 , 睡觉之前白夜把渺渺抱走了,她问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句:“你不想让他早点醒吗?”
她便不说话了。白夜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的时候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几日做的梦告诉他 , 想想还是不说了 , 免得他又像吃饭时那样顾左右而言他。哪想到头一沾枕头没多久就又来了。